但德拉科只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搖了搖頭。
「我弄丟它了,在……」他屏住呼吸,喉結滾動了一下。哈利在他眼裡捕捉到了一絲掠過的清光,「在冰姑娘那裡……你要問的話。」
聲線里的晃動被收到了表面之下,這句話因此聽起來格外冷淡。但哈利並沒有被激怒。
相反的,他把頭轉過去和德拉科並肩望著這條漆黑無比的河——為了壓住胸口泛起的酸楚。
這黑色會把所有的雪花都吞噬乾淨,然後帶著它們流向帶有鹹味和水草腥氣的大海。很快就會。
「那之後……你去了哪兒?」哈利終於問了這個壓在舌下的問題,並不確定自己想要聽到回答。無論是什麼,他想那都不會讓他好受。
德拉科間隔了好久,直到哈利開始懷疑他又要不說話了,才回了一句:「很多地方。」
聲音里的疲憊和水銀一樣重,又帶著感嘆般的、漂浮著的恍然。它們融合一起顯得那樣突兀,以至於讓聽的人抿了一下嘴唇,再找不到要說的話。
「……我住在北方旅店,你可以一起過來。」
許久,哈利想起了這個實際的事。他不知道所謂「很多地方」里的最後一站是哪裡,也不知道德拉科沒有地圖又是怎麼找到他的。但就剛才的話來看,他之前一定不在哥本哈根。「——我是說,那裡也許會有空著的房間。」看見對方猶豫了的神情,哈利立時補充道。
這對話真是糟糕極了——糟糕極了。是,他們現在站在一起就像是兩個剛剛認識的、話都無法接上的陌生人,但畢竟他們之前是那樣的關係,他需要謹言慎行,否則德拉科隨時都有可能離開。
但自己又為什麼想要他留下?
「走吧。」德拉科回應道,先一步離開了河岸。
白色的、沒有方向的雪花再次遮住了他的背影。哈利視線模糊中注意到,這個男孩瘦了非常多。
他想他是愧疚。心中的酸楚、不敢看他光彩變淡了的雙眼——那不是愧疚,還能是什麼?
走回北方旅店只要不到十分鐘的腳程,哈利卻因為走神而錯過了一個街口,繞到了更東邊的一條路上。這附近,他記得,是他們初次遇見加爾的、德拉科萬分討厭的那片街區。
他後來明白為什麼了。他不明白之前自己為什麼不明白。不止是德拉科——哈利先前就意識到,自己眼中的這個城市也在某個節點後產生了變化。原本整潔的開始出現雜亂、原本美好的開始變得滿目瘡痍。他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但他不愚鈍。
可城市是死的,所有美麗風景的「生命」也是感知的幻想。而德拉科不一樣。
這個男孩,不管他叫什麼名字,不管他長得和誰一樣——他是個人,一個活生生的、陪伴了自己半年有餘的人。如果不見到的時候,哈利尚且還能屏蔽自己的自責,那麼現在見到了,那些想要安慰他的衝動就都湧現了出來。
是,就是這樣的,這就是愧疚。
——但他當時也做錯了,還把你扔在了山上!
但是先轉變態度的是自己……
——可他那麼像、那麼像馬爾福,和他一摸一樣!
但他不是馬爾福!他們不是一個人!
哈利聽見腦海中的兩個聲音爭吵不休,讓他想要把耳朵堵起來,即使那將毫無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