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合上眼皮,用力握緊了哈利的手。
黑暗當中,他跟著手心的牽引,邁向下一步。
……
哈利感到非常害怕,怕得要命。這種害怕勢必不能表現出來——即使身側的男孩閉著眼睛,看不見他的臉,他也不敢鬆懈一口氣,或是讓身體抖動一下,以免德拉科因此變得慌張。
他只能竭力穩住手臂,即使德拉科的每一步都讓他緊張到呼吸失控。腳下鋒利的石蘑菇和頭頂石柱只有讓這個嘗試變得更加危險。
這是他永遠也不會料到的情況。這個岩洞是,德拉科的舉動是,他的眼淚更是。哈利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哭,哪個世界都沒有。那讓他無比震撼的同時,心裡某處迅速塌陷下去。烈火和寒流就在周身盤轉,他卻沒放一點心在體感不適上。汗水不斷滴下、不斷蒸發,而他能夠做的只有集中注意力,背好肩上的包,看清前方每一步路,不時提醒德拉科抬起腳、往左一點,或是彎下腰、偏過頭,躲開鋒利或是滴著水的石塊。
起初,德拉科看上去十分忐忑。他緊貼哈利,右手與他十指相扣,左手握著他的手腕。這讓哈利動作不變的同時一刻也不敢分神。德拉科肩上的行囊不時往下滑,他於是伸手把它背了過來,又用力抵抗著對方幾乎整個人靠上來的重量。嘴裡不斷念著「別怕」「沒事的」「快到了」,不知更多安撫的是對方,還是他自己。
所有的火光,所有的熱浪、寒氣,都因為身邊人的存在而更加真實,也因此愈發瘮人起來。五感全部拓開,飛濺的火苗、盤旋向上的水蒸汽如同滾燙的小顆粒鑽進皮膚毛孔。哈利轉了一個小彎,推著德拉科的背,讓他面向正確的方向。眼角餘光里,幾道黑色的影子鬼魅般飛過——
下一秒,洞口處的大鳥便盤旋在了他們頭上,尖叫著繞了幾個圈,蝙蝠一樣,抱住斜前方的石柱。
「那是什麼?」德拉科顫抖著問,「那些鳥——」
「它們都在上面,沒有靠近——放心。」
哈利安慰著他,見他眼皮顫動著像是要睜開,又伸出一隻手去,遮住了他的眼睛。
「就快到了,不遠了。」哈利在他耳邊反覆確認,自己卻因為那些巨鳥的瞪視打了個顫。它們古怪地歪著頭,眨著沒有光點的黑眼睛,像是在思考是否應該攻擊來人,又因為某種原因遲遲不得動作,長久攀附在與它們羽毛同色的錐形石柱上,生長為一體。
到了石柱最密集的地方,兩個男孩不得不趴下幾次,匍匐著穿過狹小的天然刑場。哈利總是先行探路,然後折過頭來,把兩個人的亞麻布袋背正,又拉著德拉科的手向前爬。不一會兒,他們則又到達了寬敞的一段路。鐘乳石漸漸變得短小,像是收起來的兵器,應戰之後回到刀鞘。
漸漸地,德拉科也掌握了他們共同行走的節奏。哈利牽著他,在逐漸寬敞的燧石路上一直向前。偶爾,地上的石塊還是會劃傷他們的腳踝,哈利卻已經完全不在乎了。等到鐘乳石完全不再擋路、離終點只有三十餘米之時,他終於能夠騰出眼睛,偏過頭去,認真看了一眼這個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給了他的人。
曾經,哈利以為,德拉科就像赫敏說的那樣——從根本上,無能愛上另外一個人。彼時他十分認同好友的說法,除了不知道面前的男孩就是馬爾福以外,更多是因為,他覺得此人從頭到腳都相當無能。這是在經歷了德思禮家十二年的恐嚇之後所進行的最自信的判斷。他曾經認為,德拉科·馬爾福沒有了他爸就是個廢物——這在從小就沒了父親的哈利眼裡,格外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