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雜亂的情緒在胸腔里竄動。
每一個都無法平息,難以平息。
許久。
久到他覺得自己成了石塑,病床上的人終於有了甦醒的跡象。
邊野眼眸動了下。
比看到他來得更快的,是鼻間流竄的消毒水氣味。
但姜梔還沒有緩過來,有意識的瞬間,腦子裡全是賀為京壓著她過來的場景,還有被藥物支配的恐懼與無助。
在安靜的病房裡無限放大。
她猛地睜開眼。
胸口氣息紊亂,渾身都傳來痛意。
「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低沉的嗓音傳來,姜梔愣了下,緩緩扭頭看他,過了會兒才意識到他在這兒是為什麼。
明明已經沒事了,可她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有點眼酸。
只是眨了下眼,眼尾就有淚滑落,她眼睫顫了下,垂下去。
邊野眸色暗了幾分,心口酸軟。
「不舒服嗎?」
「沒……」
她聲音有些沙啞,還帶著點哽咽的哭腔。
像脆弱的陶瓷。
邊野搭在膝蓋上的手掌收緊了些。
等她情緒好一些後,他才問:「為什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姜梔抬起眼皮,唇瓣動了動還是沒有選擇騙他,「我去見了賀為京。」
這個名字如同逆鱗,幾乎一瞬間點起他心底的火,但他依舊克制著情緒,只是聲音明顯冷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就自己去找他?」
「我沒告訴過你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他眼底氤氳著怒意,姜梔看得見。
「我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才會選擇獨自去。
「你知道?」邊野險些氣笑,眼底冷意急速加劇,他臉色緊繃,「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長嗎?」
上一次被騙到包廂里差點出事,這一次居然還敢去。
他就這麼不值得信任,什麼都不願意告訴他嗎?
輿論的事是,這次私自去找賀為京也是。
姜梔喉口動了動,有澀意漫上來,充斥進鼻子眼睛。
她眼眸濕潤,卻還是看著他,「也許你已經在為我解決這件事,但他們有準備,我不知道這件事會發酵持續多久,我不想就這麼連累你。」
不藉助邊叔叔的幫助橫跨另一個行業,與白手起家無異,有多辛苦她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她不想因為她起的這把火把他也餓燒毀了。
聲音顫了下,她忍了忍才勉強穩住聲線,「我也想……站出來為你做些什麼。」
我也想站出來為你做些什麼。
如扣心門般,他胸腔里淤積的怒意被打散了大半,指骨收緊,他喉結滑動,「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為我擋風遮雨。」
他臉色依舊很冷,「你以為你是誰?」
「你去找他,自以為為我,問過我了嗎,經過我同意了嗎?」
擲地有聲的質問。
比剛才還要冷漠。
他無法想像,如果那時候衝去蒼蠅館,她已經沒有氣息,他會怎麼辦。
大概是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縷陽光徹底熄滅,從此,這個世界上再無亮光,有的只是無盡深淵,不管他去到哪裡,都會像激不起半點風浪一潭死水。
她可以不要他,可以離開他,無論怎樣都可以。
唯獨要活著,要好好的活著。
姜梔眼睫緩慢眨動了下。
她知道他這麼生氣是為什麼,哪怕衝著她發脾氣,她也不會說什麼。
歸根究底,是她錯了。
天江大橋上,他說過她可以去找他。
但她還是沒有,自私地做了這個決定。
也許是覺得太過虧欠他,這麼多年來他過得太苦,她應該付出些什麼,哪怕只有幾成把握,她也應該去。
這是她彌補他的方式,一種近乎笨拙的方式。
「對不起……」
姜梔一開口,眼淚又滾落下來,漫入烏髮里。她眼睫垂著,眼底一片紅意。
她握住被子,情緒淅淅瀝瀝地湧上來,好像快要控制不住了。
邊野眉頭擰起,覆在膝蓋上的指骨攥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