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打濕了她精心打理過的捲髮,八字劉海被水黏成幾綹,順著臉上水漬往下滾,眼睫被水浸的差點睜不開。
動靜不大,卻引來了周遭看熱鬧的顧客們。
蘇明歆明顯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舉動,以至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像被定了身的雕塑。
片刻後才騰起怒意來,「你瘋了?」
姜梔放下杯子,直視著她那雙精明的眼。
從沒有哪一刻她覺得自己應該如此英勇激進,或許是那一張又一張的診斷書,又或許是周然說的那些話。
「我早就應該這樣對你。」
她這樣溫和的一個人,此時臉上儘是冷意,「晚了七年。」
姜梔覺得自己今天願意見她,也許是冥冥之中註定好的。
讓她得以出一口氣。
她淡漠著臉起身,拿過手機就走。
「你給我站住!」
蘇明歆迅速抽過幾張紙,胡亂地擦掉臉上的水漬。她心臟懸空得厲害,那種脫離掌控的感覺像浮出水面的魚,逐漸令她難以控制。
姜梔在門口停下。
她回頭看向蘇明歆,無疑是狼狽的,但卻並沒有讓她心底多痛快,「這是我答應見你的最後一次,今後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奉陪。」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錄像我不會撤掉,即便是丟掉工作,我也會陪你耗著。如果你還想傷害他,我也一定會竭盡全力,讓你不得善終。」
姜梔毅然決然離去,留下蘇明歆站在原地,怒火中燒。
她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牙齒都要咬碎了。
真是什麼人都敢威脅她了。
行啊,等著瞧吧,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從麵館里走出去,道旁昏黃的路燈光線罩在她身上。
柔緩朦朧。
不想現在就回去。
她握著手機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胸口裡像是塞了一團潮濕的棉花,濕濕重重的,一點點拉著她下墜。
姜梔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低垂的視線里,一道被光線倒映在青石磚上的影子忽然闖入,緊接著一雙黑色皮鞋不偏不倚地停在她跟前幾步路的地方。
「為什麼不告訴我?」
頭頂傳來低沉冷淡的嗓音,帶著經年的沉重和不被信任的嘲弄。
姜梔愣了一下,掀起眼皮。
邊野那張帶著些攻擊性的俊氣臉龐映入眼底,太過突然的出現和令人毫無頭緒的問題同時擺在眼前,她「啊」了一聲,一時沒反應過來。
暖黃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將他冷硬的輪廓柔和幾分。
只是那雙瞳眸依舊濃稠如墨,像是要將她吞噬。
他盯著她茫然的模樣看了會兒,眼睫微垂,視線落在她握著的手機上面。
姜梔順著他看過去,腦子裡有根弦「鋥」的一下斷開。
她那會兒是不是……忘記掛電話了?
姜梔連忙拿起手機打開,通話界面就這麼大喇喇地出現。
通話計時的秒數位還在一點一點的增加。
近乎慌亂地按斷這通打了如此長久的電話,姜梔舔了下乾澀的唇,眼睫連著眨動了好幾下,才堪堪出聲:「我、我只是……」
她想說她和蘇明歆只是簡單的見了一面,但他無疑都聽見了。
「只是不想麻煩我。」
他語氣很淡,眼底帶著嘲意,「我說的對嗎?」
姜梔眼睫顫動了下,捏著手機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哪怕我剛說過,你可以麻煩我,可以開口向我尋求幫助,你也從不記得這些,自顧自地去面對,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
這已經是第三次,凡事不過三。
邊野漆黑的眸子冰冷得能凍死人,語調沉了又沉,用盡了最後的耐心。
「姜梔——」
「這一刻開始,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哪怕再放不下,再痛苦,他都只能斬斷。
心臟抽痛,他壓著呼吸,決絕轉身。
和六年半前不一樣,和她不得已去推開他不一樣。
他這一次該是恨她恨極了。
就像他說的,從今以後,他們不會再見了,如同兩條平行線,即便蔓延到生命盡頭,也不可能再相交。
燈光下,他的影子越來越遠。
姜梔眼眶止不住地泛熱,瞬間紅了一圈,唇瓣控制不住地顫抖。眼淚滾下來,一顆接一顆,哽咽聲越來越明顯。
情緒像決堤的洪水,幾乎將她淹沒在洪流中。
邊野默不作聲地走到車邊。
不快、壓抑、苦楚、戾氣、躁意、自嘲,這些東西一股腦兒地在胸腔里翻滾,他眉眼間鋒利盡顯,無處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