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原是恭敬行禮的少年便挺直身板:「母親怕是糊塗了,這位不是嚴小姐?」
蔣氏噎住,直接提了聲:「之瑤往後就是你阿姊!」
「是嗎,」少年冷笑,「可我裴成遠,這輩子只有一位阿姊。」
「混帳!」
「是,我混帳,不勞母親費心,我自己去祠堂跪著。母親既然忘了阿姊,也罷,我這就去陪陪她,」少年甩袖就走,「不送。」
「你……你今晚就給我跪著好好反省!」蔣氏上前一步發狠,縱使如此,也沒叫那人回頭。
嚴之瑤立在她身後,也望向那道玄色的身影。
此事是因她而起,如果她剛剛沒有那麼沒出息,如果她沒哭——
「之瑤,別理他,他啊,就是被我們慣壞了。」蔣氏已經回頭,她拉住嚴之瑤的手,「也怪我們,沒早些知會他一聲,叫他直接就來與你撒氣。」
罷了,看出她的愧疚,蔣氏替她順了發:「不是你的錯,成遠打小就是他阿姊帶的,所以……嗐,你放心,他就是一時半會過不去這個坎兒,你安心住著,無妨。」
嚴之瑤剛進府,自然是被安排住在哪裡便是哪兒,沒有挑挑揀揀的道理。只是,蔣氏的話終究是叫她留了心。
入府的第一晚,到底有些睡不著,她便就重又起身。
露華聽著聲響叩門進來:「小姐怎麼了?」
嚴之瑤點了點屋子,又點點了自己問:「清溪園原本是大小姐的住所?」
「不是,大小姐生前愛書,所以她的住所後來夫人單獨騰出來做了書閣,」露華道,「清溪園原是少爺的住所。」
聞言,嚴之瑤愣住。
露華解釋:「大小姐比少爺年長許多,只是從小身子不好,一直留府未嫁。所以少爺兒時讀書習字都是大小姐陪著看著的,人說長姐如母,大約如此了……這清溪園是姐弟倆常待的地方,是以,大小姐病去那年,少爺每每睹物思人就把自己鎖在屋裡不出來,是侯爺看不下去,下令將少爺搬去嵐院的。後來少爺也沒再搬回來,只是經常會過來坐坐。」
原來是這樣。
所以他今日一回府便過來,也許並不是特意來尋她麻煩,只不過剛好撞見了她。
這兒有他最寶貴的記憶,而她,怎麼不是個外人呢?
被一個外人霸占了最寶貴的地方,怎又不叫人生氣。
試想,如果有人霸占了父兄的東西,她自然也會發火,會難過。
父兄——
露華留意她的神情,不知道自己哪句話錯了,只覺主子神色驟然暗淡了許多。
她小心喚了一聲:「小姐?」
嚴之瑤偏頭:「有些睡不著,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嗎?」
露華有點懵,哪裡有主子跟丫鬟徵求同意的,她只是怕她凍著,所以,趕緊去抱了大氅過來給她披上:「小姐剛來,認床也是應當。夫人說了,這府里小姐哪兒都能去的,奴婢陪小姐一起。」
夜晚的侯府安靜,巡夜的府丁來去,倒是安全。
因是年節將近,府里的燈盞常亮,主僕倆不知不覺就走得遠了些。
嚴之瑤有心想多了解一些府中的事,露華也是有問必答,二人沿著小路往前,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祠堂。
祠堂里夜裡都是亮著燈盞的,只是這般地方,嚴之瑤不好隨便進去的。
二人轉身,卻聽得祠堂里的說話聲。
聽人牆角自然非君子所為,可偏偏,嚴之瑤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裴成遠大馬金刀地坐在地上的蒲團上,邊啃著燒餅邊問:「所以,嚴之瑤原本不是啞巴?」
「哎呦我的爺,」跟在身邊的裴柒趕緊提醒,「往後可千萬別提這一茬,侯爺和夫人特意跟我們強調過的,大小姐……」
「嗯?」
聞著這一聲拉長的嗯,裴柒立刻改口:「嚴小姐的失語症事關她父兄,太后有令不准提。」
裴成遠沒作聲,只是點點地上的水碗,裴柒趕緊給滿上。
咕嚕喝了一大口,他將燒餅往布口袋裡一丟:「明天早上給我帶點能吃的,什麼破燒餅噎得爺想吐。」
「哎!是少爺!」裴柒收了東西,「不過少爺,現下嚴小姐正是侯爺和夫人心尖寵,您可別硬碰硬啊。您看看,這廚房裡肯定是夫人吩咐過的,不然哪能就剩這些啊,明早我過來,還指不定能帶什麼呢。」
「你在跟爺討價還價?」
「沒!沒有!」
「那你是在教爺做事?」
裴柒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裴成遠哼了一聲,而後,他猛地往外一瞥,水碗便就應聲丟出。
碎盞聲清脆。
「滾出來!」他冷聲。
不見動靜,他起身。
正欲動作,一道纖細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
嬌小的少女攏在一件大氅里,似是下定了決心才堪堪抬頭望過來。
嚴之瑤不知道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她明明已經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