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沒再反對,春容才過來替她拿了新衣來。
嚴之瑤一看就知道是蔣氏為她新做的襖子,摸上去軟和極了,顏色是溫柔的月白。
父兄不在,她理應守孝。
此番逢著年節,該是喜慶的,嚴之瑤卻注意到,全府上下著色都未有亮色。
這份心思,她實在感懷。
在宮裡病著的時候,蔣氏便就常來看她,那時候她滿心悲愴,哪怕是瞧出來者的善意也不願接觸。
尤其是她聽著宮人議論,蔣氏有意認她做義女。
所以有半月,每次蔣氏過來,她便躲在殿內不出來,也不叫人見。
直到那日在隔扇內聽見太后與蔣氏的敘話。
也不知二人是從哪兒說起的,她過去的時候,正是太后的聲音:「若非是那南戎卑劣,之瑤如今有父兄在上,正是議親時。可惜遭此一難,以這孩子心性必得守孝三年,再加上口疾,往後這親事……便是有縣主之名,又該如何……我召你來,也是想與你商議。思來想去,能真心待她的,便也就是你與裴群了。畢竟,未出閣的姑娘家,總也不好常住後宮的。
「現在剛剛及笄,年紀尚小,可倘若是多住些時日,難免會被人說閒話。後宮這般地方,便是皇帝自己沒這心思,宮妃們又如何會放心,朝臣們又該如何說。」
「我見這孩子面善,確實喜歡得緊,」蔣氏道,「不瞞娘娘,那日初見,我便就又夢見阿棠。我瞧著之瑤啊,就像瞧見阿棠似的,娘娘不說,我與夫君也是願意把她視為己出的。有侯府在,便必不會委屈了她。」
太后嘆息:「我如何不曉得,可這件事情,不是我答應,也不是你們有心便成的,關鍵還在姑娘自己。」
殿中靜了一會,蔣氏輕輕道:「娘娘,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吧。當初阿棠去後,我又何嘗不是肝腸寸斷脫了層皮才熬過來。孩子還這么小,這一時半會便叫她認下我們,她又哪裡能做到?」
「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敘著,慢慢就換了話題。
那是嚴之瑤第一次分明地意識到,哪怕太后再疼自己,沒了父兄,便就沒了家。
何處為家,何以久長。
她瞧著窗外怔怔坐了許久,直到宮燈亮起,才終於起身。
給太后嗑下的三個頭實誠,倒叫上位的人別過臉去抹了眼。
現下她口不能言,也免去了改口的痛楚。
侯爺與蔣氏不在意便罷了,還如此處處體諒,嚴之瑤想,縱使是有十個八個裴成遠,她也該讓著些。
心念方動,院中就來了人。
露華拿著一張紙進來,瞧見春容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嚴之瑤卻瞧得清楚,那約法三章四個字寫得委實斗大了些。
她一伸手,露華遞過來。
紙上當真是謄抄的昨晚的內容,分毫不差。
只一眼,她便將紙折好收進了妝奩。
而後,她比劃:「幫我問一問過來的人,今日裴成遠在不在府里。」
露華應聲出去。
片刻後,丫頭重又回來:「少爺今日一早就入宮了,這紙是上馬前丟給小廝的,命他送過來。」
入宮,哦對了,侯爺是太后幼弟,那裴成遠還得喚太后娘娘一聲皇姑母。
好不容易回京,是該要拜見。
想來那宮裡頭一堆親戚,怕是得用上不少時間。
如此,她才放心一些。
她要去給蔣氏請安,也感謝她替自己制的新衣。
不過渾身上下,她唯一能拿得出手就是在邊關跟著嬸娘學做的點心了。
院子裡有小廚房,她鑽了進去。
其實嬸娘會的點心也不多,不比京中名廚,將士們常常自嘲粗人吃不了細糠,便是點心也是少吃,大多是頂飽的玩意兒。
所以,拎著一盒栗子糕的嚴之瑤進門前還有些忐忑。
實在是太普通的吃食了。
誰料蔣氏見她過來,開心極了,聽露華說這是她自己做的,更是分外驚喜。
「好吃!」蔣氏一連吃了兩塊,「在宮裡就聽娘娘說你會做點心,沒想到你手藝這般好!」
聞言,一直提著的心才終於放下。
嚴之瑤也跟著笑了。
這一笑,蔣氏看得怔住,緊跟著,又覺心酸。
多乖巧的孩子啊,她主中饋多年,怎麼會瞧不出她心思。
怕是打進屋起,孩子就一直懸著心,怕是自己做的吃食她不喜歡吧。
誰又曉得,她多想瞧見她多笑笑呀。
蔣氏拍拍她:「咱們府里啊沒什麼規矩,早上多睡睡,不用非來請安,來了呢,也不必這般麻煩。」
怕她誤會,蔣氏又補充道:「不過啊,我倒是歡喜你多來我院裡,若是你願意,還可以陪我出去多走走,如何?」
嚴之瑤點頭。
剛準備告訴她自己做這些不麻煩,便聽外頭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