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遠眼見著嚴之瑤如蒙大赦般片刻不帶歇的就逃了,登時攥著紙的手都緊了。
裴柒一進來就覺得不大對,剛要出去就被叫住了:「爺問你,離開別人家的時候跟主人告辭,是不是身為客人最基本的禮貌?」
「啊!是!」忙不迭點頭,裴柒收回腳。
「這點儀態都沒有,還敢肖想做爺的長姐,她臉呢?!」
與主子同仇敵愾,是一個優秀的隨侍最基本的覺悟,當下,裴柒就附和:「就是。以前大小姐哪能這般行事,便是少爺的規矩都是大小姐一點點教的呢。」
哼。
裴成遠心裡這氣終於順了些,一抖手,卻又瞧見那張哭臉。
丑東西!
「燒了!」
裴柒趕緊接過,剛要丟進火盆,上首卻又改了主意:「收起來。」
「啊?」
「留個案底,往後看爺怎麼拿捏她!」裴成遠想,總會有用的,等著!
「是!」
露華一路跟著人回去,覺得主子心情好像還不錯。
那就是沒受什麼委屈了?
一回清溪園,嚴之瑤便就將裴成遠寫的字鋪好了。
露華湊上來一點:「小姐,這是你的名字?」
嚴之瑤點頭:「明日起,我便就要練字了。」
「少爺逼你練字?」露華想到這一層,有些不敢置信,「為什麼?」
這個逼字,多少帶了點偏心。
嚴之瑤擺擺手:「沒有,只是想幫我寫好名帖罷了。」
少爺會那麼好心?
露華是一點都不信的。
嚴之瑤自然也不管她信不信。
她兀自端詳了許久這三個字,生平第一次,她這麼認真地研究寫字。
然後她發現,每一筆畫,都是有說法的。
他寫的橫不像她寫的那般像個棍子,而是有稜有角的,長橫和短橫,都不一樣。
他寫的點也不是她那般的長腰子,而是有尖有圓的。
他寫的……
總之,要想寫成他那樣,真的是難如登天。
終於,她抬起頭:「府里有字帖嗎?適合剛學的人的?」
她指著自己,露華便明白了,想了想才道:「自然是有的,京中的小姐們大多會學習梅花篆書,府里有女眷的人家都會有,只不過……如今府里也沒人用,所以,有的話也都在書閣里。」
她沒說完的部分,嚴之瑤知道,必是這侯府原本的大小姐,裴成遠的親姊用的。只是昔人已逝,這些用過的事物想必都被收了起來。那書閣原就是大小姐的閨房,那字帖當然也就收在了那裡。
那真是無法了。
無論是這字帖的所屬人,還是那書閣的所屬人,都是她如今絕不能沾邊的。
思忖後,她抬頭:「露華,明日你陪我出府一趟吧?」
「小姐想買字帖?」露華道,「奴婢去替小姐買。」
「我想自己去看看。」嚴之瑤莞爾,她為父兄守孝三年,本就很多不能做的,好比大家閨秀都該會的絲竹琴弦,好比看戲聽曲,倒不如當真好好讀讀書習習字,往後便是嫁出了侯府,也不至於給裴家丟面。
以前跟著父兄守邊,每日乾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看將士們訓練。
兄長總說,有他們在,阿瑤只管開心就好,便是嫁了人,也有父兄撐腰,必不叫她受半點委屈。
父親也很是認同,他親手給她扎紙鳶、做風車,教她做草蜢,拍著她的肩頭說嚴家女兒才不要關在家裡。
她見過天高海闊,看過鷹擊長空,更耍過槍射過箭,做過岑州城裡最自由的鳥。
如今,她卻想,如果她一早就沒有那麼貪玩,會不會,父兄就會早早帶她回了京城。
其實,她是可以囿於這深深庭院的。
她並不覺得辛苦。
這樣,下輩子父兄是不是就可以不做將軍了。
一夜淺眠。
醒來的時候外頭卻已經大亮了。
春容進來匯報導:「今晨侯爺出面解了少爺的禁足,命他今日好好陪夫人。」
嚴之瑤心安,還好,他們聽進了她的話。
粗略洗漱用了吃食,她便就領著露華出府了。
二人去的是守正齋。
除了筆墨紙硯,這裡還是京中最大的書鋪。
嚴之瑤對這些沒有研究,所以便就只能去最負盛名的這一家,起碼不至於買錯。
露華代為詢問,隨店家去拿字帖。
嚴之瑤留下,她還準備找一下先前軍師帶著她粗讀過的論語和詩經。
畢竟不是夫子,軍中事務又繁忙,她也沒跟著學進去多少,如今憑著印象,她一層層書架找過去。
「小心小心!」
嚴之瑤一驚,就見一小童急急停步,奈何沒止住,他懷中的書冊嘩啦一把往她這邊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