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嚴之瑤突然豁然開朗起來。
既然太子因為朋黨之事已經與陛下有隙,又缺席了朝政小三年,難說有心之人會有什麼動作。
倘若萬皇后與三皇子有所籌謀,那她這一顆本不該上台的棋子,似乎也有了作用。
或許,這也是寒邃向侯府提親的一個原因?
如此,倒也解釋了少爺對寒邃的態度。
畢竟太子給陛下侍疾時候傳出結黨營私的消息,簡直像是巴巴等著繼位,東宮便就是再蠢,也不會在陛下病著的當口行事。只可能是有人刻意想叫這特殊的君臣父子生出罅隙。
這一事後,牽連一眾朝臣,等同拔乾淨太子羽翼,壓得太子自囚,裴成遠既是東宮的人,又怎會給寒邃好臉。
她又想念父兄了。
兄長一定會誇她的,誇她竟然也會動腦子了。
父親會不會也欣慰她終於長大了,不再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
只是啊,便是知曉了這些,那南戎王依舊來者不善。
她能做的,少之又少。
可是,有時候做下決定是一件很快的事情。
乍聞南戎王求娶自己這個消息,想到的首先是荒謬,然後是血氣翻湧的憤懣,再就是悲憤交加。
可真的看清了局勢,才發現這卻也是她最好的歸宿。
侯府若是不答應,替她忤逆陛下心思,毀的是君臣之誼。
陛下金口玉言說要替她擇婿,既是以她為名,自然終究會問過她的意願。
她若是不嫁南戎王,無論是選了個殘廢,還是選了個其他人家,勢必無形中踏入了這京城的漩渦里。
她沒有本事在其中沉浮,嚴家軍是父兄練就的為大桓禦敵的雄鷹,不該是朝局內鬥之下被人利用的刀。
如若因著她所嫁之人,而掀起什麼不該有的風波,那她寧可她這個刀柄就此破裂,別被任何有心人掌控。
否則九泉之下,她又有何面目見父兄。
嚴之瑤回屋躺進了軟塌,分明沒做什麼,卻已經累極。
她閉了眼。
那日她沒有敷衍郡主。
既然必須有人要嫁去南戎,那麼,她是最有價值的那一個。
嚴家女嫁去南戎,是止戈,是和親,是修好。
嚴家軍仍是嚴家軍。
便是南戎背信棄義,她也將會是最後一道防線。
如此,便好了。
露華端著水進來的時候,就瞧見躺在軟塌上睡著的人。
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又躡手躡腳過去替她關了窗戶。
替她蓋上輕毯的時候,卻是聽見少女喃喃。
她偏耳湊近了,想聽清楚些。
榻上人卻是沒再出聲,丫頭復又起身,半晌,才帶了門出去。
嚴之瑤夢見了父兄和娘親,這一次,他們離她遠了些。
遠得似是隔著江上霧氣,朦朧的,瞧不清楚人影。
「爹!哥哥!我……我可能要去南戎了。」她對著對面的虛影喊。
「阿瑤,你覺得對的,就大膽去做吧!」是父親的聲音。
「阿瑤,照顧好自己就好。」是母親溫和的笑。
「不得了哎,我們阿瑤懂事了。」兄長的聲音跳脫得像是隨時會在她頭頂揉幾把。
嚴之瑤:「好。」
四人便就這般遙遙相對,再無聲響。
直到許久之後,他們開始退去,江面霧氣更盛,她再找不見他們身影,只聽得對面聲聲呼喚。
「爹?娘?哥哥!」
「阿瑤?」
「阿瑤!」
「阿瑤……」
她著急,跟著撲進靜謐的江水中。
「嚴之瑤!」一道惡劣的聲腔硬生生闖進來。
她倉惶回頭,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少年的手指猶如鐵鉗,沒叫她再踏進江水半步。
「你想死麼?!」
這聲音凌空劈下,帶著森森寒意。
陡然睜眼,入眼是一片昏暗。
冰寒入骨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嚴之瑤劇烈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