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姑且就把這當做誇獎聽了,手指從伴侶心臟離開。待他直起身子,餘光瞥到了隨手扔在桌上的道袍畫像,這才想起正事,連忙問:「你還記得涼王嗎?」
涼王就是被那個被江都百姓吊死的藩王,李無名怎會不記得,聞言便奇怪道:「怎麼突然問起這麼久遠的事?」
「救我的那個小道士穿著紫薇觀道袍,百行首說很可能被涼王抓了壯丁。」
白辰一言道明緣由,李無名神色卻越發詭異,「紫薇觀?」
這表現不同尋常,白辰疑惑:「你去過?」
李無名的語氣越發不確定了起來,「那年叛軍血洗長安,城外的官道早已封鎖。我和大哥逃出長安城後沒地方去,就打暈道士搶了道袍,混進紫薇觀躲了一段時間。我和大哥之所以能到江都,也是以皇家道士身份進了涼王的民兵營。」
這麼巧?說來,李無名上戰場時好像也就是十六歲……
白辰心裡咯噔了一下,試探著問:「那你……有沒有救過什麼嬰兒?」
「戰亂時期常有百姓易子而食,我從鍋里救下的孩童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李無名努力回憶,回答的聲音有些虛。
白辰心跳得更快了,「救下之後呢?」
李無名還是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巧事,只道:「我一個男人也沒法餵奶,就讓大哥找些叛軍不敢動的大戶人家送養了。」
普通的大戶人家絕對不可能逃過白陌毒手,但白辰還是不想放棄,又問:「你有沒有被什麼人追殺過?」
「當時不止藩王叛亂,皇子也在起兵。長安內外全是叛軍,還分屬十幾個不同勢力,每家都殺瘋了。我自然走到哪裡都在被追殺。」
長安之亂並不是人族死傷最重的一戰,但絕對是亂得最厲害的一次。那一年整個九州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寧的,軍隊遇見陌生面孔全是就地格殺,也是李無名能跑會躲才能活著走出長安。
李無名是真不記得自己救過多少人了,白辰卻深思起來。
白劍仙就是在長安郊外的破廟找到了李無名,如果小道士真是他,倒是能解釋為何白陌沒有動手了。畢竟,白微後裔怎麼也不敢來白劍仙眼前晃悠。
「那年頭肯收留孩子的人家並不多,我只能把沒人要的孩童都藏在了一個破廟裡。其中好像是有幾個嬰兒,但是男是女我真不記得了……」
事關白辰身世,李無名也是認真回憶了一番,終於靈光一閃:「對了,我和師父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個破廟,我就以拜他為師作條件,請他把那些孩子送了出去。」
正因那時白劍仙也在場,所以李無名雖聽說白辰是在長安之亂得救,卻從未想過那人會是自己。
畢竟世上沒有一隻狐狸躲得過劍仙的眼睛,白辰若在其中還不被白危月一劍給斬了?
此言宛如一盆冷水,白辰也覺不可能,只能涼涼道:「白劍仙收你為徒,你還跟他談條件?」
「我師父整天冷著臉凶得要死,又滿頭白髮像是走火入魔的樣子。我當時還以為他是個魔修,可是抱著為了救人誤入歧途的覺悟在拜師。」
李無名這秘密藏在心裡很多年了,也是在白辰面前才敢說出口,說完還不忘囑咐道:「這些話千萬別告訴我師父,你會喪偶的。」
這個人總被師父揍果然不是沒理由。
白辰默默想像十六歲的李無名看見白劍仙一驚一乍的樣子,居然還有些想笑。心情一放鬆,他也就不抱希望地問:「你覺得,你師父得到白微後裔會怎麼做?」
「當場打死。」
李無名的回應相當果斷,白辰反而不想認輸了,又掙扎道:「如果是你親自託付,有沒有被放生的可能性?」
李無名現在的師門地位無疑已位於最底層,就連李佚都因為發誓一輩子遠離狐狸而得了個乖徒孫的稱號,會被白危月揍的也就只剩下他這個逆徒了。
然而,當年十六歲的他還沒機會忤逆師父,在還不熟悉徒弟性情的白危月眼裡或許還是有點可愛的?
抱著這樣的懷疑,李無名還是用意念尋到了在放晴峰看雪狐打架的白危月,開門見山道:「師父,我當年讓你送出長安的孩子裡有沒有一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