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初見時龍紋紅日的玄紅衣袍,那衣袍華美異常,綴著溫潤佩玉。有風吹來,晃得他與佩玉一起發出叮咚的鳴聲。
即使在雨幕中,她也聽得這樣清楚。
神女鬆開擋住眼睛的手指,看清了城牆上尚未被雨水沖刷去的兩行字。
他寫,江之岸兮水空茫。
他寫,懷佳人兮不能忘。
他的長髮披散未束,一路垂到下襟的火焰紋路邊,火焰在夜雨中熱烈地燒。
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侵襲了她的胸口,神女伸手抓住胸前的衣襟,一時間竟覺得悶痛得說不出話。
雲霄中的白鶴感知到了她的不尋常,急急飛來,帶她飛到城牆之上。
它扇著翅膀,哀哀地鳴叫了幾聲。
神女伸手,嘗試地摸了摸公子的臉頰。
冰冷冰冷,嚇得她立刻縮回了手。
繩索深深勒入其中,幾乎將他半個脖頸絞斷,她重新將他面前的長髮撥到耳後,隨後輕聲:「你我不曾有約,但我還是來了。」
他低著頭,除卻面色蒼白,似乎一切如舊,只是再不能答。
神女忽地回憶起從前——白帝有個兒子,在升入梵天之日遭逢命中的天劫,典儀未成,便已死去,少年早亡。
她經過白帝所居的北極山,好奇道:「玄囂君,你為何落淚?」
白帝答:「吾有一子,今日奔赴永恆的『死亡』,吾心甚哀。」
神女不解:「『死亡』,此為何物?」
她頓了一頓:「都說升入梵天之後,神才能永生不死。可我聽聞,若典儀前身殞,他將落入那面名為『輪迴』的鏡中,千年萬年,總會以某一種身份復生在某一處,那時,雖見面不識,可你知他在,為何要哀傷?」
「神女,你並不知曉『死亡』和『失去』的含義。」
「我為何不知?」
白帝沉默良久,深深嘆氣:「你可知曉自己的原身是什麼?」
神女想了想:「好似是一朵花罷,什麼花,記不清了。」
白帝道:「你原是始神眉心一朵帶露之花,根系扎在他的七情之中。你自混沌中醒來的那一日,逢人間洪水,為解災厄,落下了花瓣中那一滴露水。」
露水融入洪水,凝出五湖四海,退卻人間洪水,舉世歡慶。
神女之心卻隨著那滴露水破碎虛空,變成了一片荒漠。
神女是一尊被雕塑出來的的、無生命的神像。
她的犧牲被載入梵天,封鎖入深深舊閣,後來無人知曉此事,都覺得神女只是付出了一點微不可聞的代價,卻能救世,十分上算。
「你原是世間最為有情之人,如今卻無知無覺、不悲不喜,」白帝道,「我將此事告知過無數人,只有我兒第一次聽聞時痛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