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嘉知曉這一劍的下場——「天問」「永生」齊出,而她以「傷逝」之力鑄造的屏障看似堅不可摧,實則一碰就碎,神女握著朝露之手出的這一劍,足以剝奪她全部力量,讓她變回一縷魂魄或是一節指骨,沉入暗河之下。
不死不生,不算壞的結果。
可看見她眼神的一剎那,洛清嘉不知自己何處來的力氣,竟逆著劍氣重向朝露撲過去。於是那把洞穿過她胸膛的劍再次穿過她的心口,將她連原身那節指骨也破碎為了虛無的齏粉。
化為灰燼前的一刻,她確信自己觸到了神女握著朝露的手指。
神女口形微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這世間除了她和朝露,再無人能看見她。
她喚了「她」的名字,叫的是「清嘉」。
飛灰隨著吹面的清風消失了。
璧山頭頂的陰霾霎時散去,暗河水也如同有生命般驟然退卻,曾被鶴鳴山立於璧山之上、又在戰亂中毀去的四根天柱圍著朝露拔地而起,重新泛起了璀璨的靈光。
建在鎖靈台對面的白帝宮廢墟卻並未隨之重建,瘋長的樹木將這一片斷壁頹垣無聲無息地踩進了地底。
洛清嘉身死、江扶楚被縛,二人手下的魔族中人大都不堪一擊,只有一群以兜帽遮面、似無軀體的地魂怪拚死相搏,最後紛紛自爆而亡。
望山君跪在陣眼處,逆念符咒,無道無名陣逆流而去,五嶽之形漸次沉入大地,與它融為一體了。
眾人不敢相信他們竟真的不必開啟陣法便獲得了勝利,冷靜片刻後便抱頭歡呼出聲。
傳言竟是真的,天降神祇,他們真的能夠戰勝「傷逝」和攝魂!
山下人聲鼎沸,朝露則站在高高的天柱上,捻著手中的殘灰,久久無言。
「我們也會有這一日的,」神女在她身後,靜靜地道,「你還記得梵天的詛咒嗎?」
朝露點頭:「記得。」
「聽說神隕落後升入天際,獲得所謂的『神隱』,便可與這廣闊的天地融為一體,成為宇、成為宙,得窺萬象。」神女道,「在入人間之前,我一直在想,梵天賜我永劫,飽受災厄、化為飛灰,難道不是與他們殊途同歸?天地,微塵一粒,飛灰與宇宙又有何分別?」
「你如今改變想法了嗎?」
「改變想法的不是我,是你啊。」神女扶著她的肩膀,溫柔道,「若生慾念,不願成仙,我感受到了你,感受到你不願再做『我』了。」
是啊,我不願意再做你了,我不要做始神的女兒,不要做梵天的救世主,我只想做我。我仍深愛著這片土地,願意為她獻出一切,可這並不是因為那是我不得不承擔的責任,而是因為我心嚮往之。
我要做我喜歡的事情,愛我想要愛的人,成為我想成為的自己。
縱然人間於你而言短暫如同清晨的一滴露水,可我曾在嫩綠的草葉間穿梭,映出過太陽降臨的第一縷微光。
於是這一瞬間就像千年萬年一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