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趕赴渭水畔的時候,遼闊的水畔無一人。
中郎將竭力拉住所騎乘的這匹馬:「他們是不是已經渡過了渭水?」
李聞道眸色漸暗,視線越過渭水,一直望向渭水對面:「玉陽公主身邊的那位家令可在長安。」
左中郎將搖頭:「未曾見到。」
李聞道神色也隨之變得舒緩,輕笑一聲:「命所有人在附近隱蔽行蹤,等夜深。」
*
及至夜深更闌。
一隊人馬於寂靜中出現在渭水之畔。
很快從遠處又有一騎飛馳而來。
「公主。」
望著對面的婦人聞聲看了眼:「預備過渭水,謹慎行事。」
家令還未稟命。
四周突然一片火光。
有無數武士站在身後、左右兩側及所有能夠站立的方位,而這些人所形成的是一個半圓,隨著他們的走近,此圈也在慢慢收緊,將老婦等人困在其中。
李聞道也驅馬緩緩從夜色中而來。
他凜然詰問:「為何要利用她。」
在女皇那封文書到長安之前,與崔孝是翁婿的薛禮也已經率先來書,僅有簡單的九個字。
【周張以貴主殃及其妹】
玉陽公主坐在馬上,動作乾淨利落的甩了幾下韁繩,與男子對面而視,似是對此也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她微微俯身向前,以一種蔑視的姿態反詰道:「天下博弈,李侍郎還要問『為何』二字?」
李聞道右手握著韁繩,以指腹輕點韁繩。
「可惜公主輸了。」
玉陽公主仰頭大笑一聲,而後迅速低頭,眼神之中閃著熊熊火光。
她不服輸:「吾輸了,她武氏便贏了嗎?李拂之,依武氏睚眥之怨必報的性情,褚小娘子還能活嗎?何不與吾一同光復大唐。」
李聞道低頭一笑:「我是聖人所提攜,何況我還不至於主動尋死。」
見婦人束身就縛,他命令左右:「調遣左右武衛、屯衛將公主送至洛陽。」
隨即,男子轉身。
獨自離開。
*
在見過父兄的第四日。
女皇命人放了支迦沙摩,並私下來到白馬寺與其會面。
這是自高宗崩後,他們的首次促膝談話。
談到最後,二人皆暢懷。
女皇也笑著與支迦沙摩說:「聽聞為玉陽公主翻譯佛經的是一位小娘子,吾還真想見一見。」
於是,沙彌去佛寺以北的殿室請人至。
褚清思從容起身,抬足穿好翹頭履後,緩步跟隨沙彌來到一處幽靜的宮室。
這裡四周有松林。
但卻很敞亮。
而在高堂之上,婦人端坐。
赭色袒領襦裙使其更為莊嚴。
支迦沙摩則在堂下一側跪坐。
或許是心中已然接受死亡的後果。
褚清思當下很平靜。
看著眼前已經成為皇帝的婦人,不覺惶恐。
婦人與自己想像中的無數形象都皆不相同,她方額廣頤,沒有可怖
的相貌,聲音很溫柔和善,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唯一不同的是婦人的神明英發與那雙眼睛裡的神采奕奕,這是尋常女子很難擁有的。
因為權力與雄心的滋養。
其之所以成為女皇,必然有眾人所沒有的能力。
但婦人也果真如貌相所表現出來的那樣,親善的恍若就是家中的尊長,笑意藹然:「原來你就是昔年那個在玄奘身邊翻譯佛經的褚小娘子。」
褚清思面朝北面站立,手肘自然彎曲,兩手相握於身前。
她淡然答之:「是妾。」
婦人望著堂上毫無懼色的女子,眼中生出讚賞:「大慈恩寺及弘福寺兩處譯場,玄奘從不肯輕易讓人進去,其中若有他所愛重的經典,還會驅逐左右之人,只留所信任的弟子,但你卻得他器重,還能參與唯識論的翻譯,真是後生可畏,來者已不如今。而褚娘子所譯的那捲佛經吾也已經看過,翻譯精準,其文優美,有玄奘之風。」
即使有婦人不加掩飾的稱讚,褚清思仍不敢驕矜自功,惟恐會累及父兄和大嫂:「但是妾卻犯下大罪,有辱大禪師。」
婦人聞之一笑:「何為大罪?褚娘子是說玉陽與妖僧佛秀的那件事情?褚娘子只是翻譯佛經,難道有人以先秦百家來辱吾罵吾,吾還要去滅百家之說?倘若如此,吾也應先將佛僧悉數誅殺,滅盡大周諸佛,但佛無罪,有罪的是使用它的人,而你有此才能,玉陽會找上你在吾意料之中,但依照玉陽的性情,她必然也不會將實情輕易告之。她數載以來都是如此,要天下的人都以她為中心,所以才不顧天下民生。」
「你讓褚左丞陳給吾的帛書,亦也才華斐然,殫見洽聞。」
褚清思驚愕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