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娘子..」
然她剛開口,還未談及所求,便聽婦人笑道:「褚娘子自然可以在此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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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有婦人之言,褚清思也未敢登堂於北面席坐。
依然跽坐在左右。
少焉,堂外便有兩人倂肩入內,一齊轉身向西面拱手:「謁見褚才人。」
褚清思循著光影與步履抬頭朝前方看去,聽武士所言,涼州所來的是州司馬張豫,而甘州所來的是州長史石鳴良。
她笑著朝對面伸手。
二人對視一眼,而後在東面列席。
褚請思聞見了跪坐下去的輕微響動,待堂上徹底無聲後才詢問道:「不知蕭刺史、竇刺史遣張司馬與石長史來此是有何事。」
石鳴良看著視
物不利的女子,率先開口:「竇刺史得知褚才人在河西遭遇寇賊,故遣仆前來向才人請罪。」
張豫也言:「仆亦是。」
褚清思淺笑:「寇賊猖獗,並非是兩位刺史之過,何況我們同級,豈能以請罪而論。」
天下各州分為上、中、下,上州刺史為從三品下,中州刺史為正四品上,下州刺史即從五品下。
甘、涼及河西幾州便為中州。
身為輔助刺史治政的司馬,張豫擁有出色的言辭:「蕭刺史自言此為自己治理之過,即使是庶民有所損傷也理應請罪。」
但寇賊謀害無數,並無刺史肉袒負荊,前去庶民家門前請罪。
真相不過是..
一位誕生指明女皇是第五尊佛、且侍立於女皇身邊的觀音,與不被困於洛陽宮城、可自由在天下行事的正四品才人。
兩重身份都使得女子有著超越品秩的存在。
想起刺史所言,張豫心虛到連笑都變得牽強:「蕭刺史還希望褚才人可以藉此一舉殲滅寇賊之患。」
褚請思聞而不言,作安靜聆聽狀。
石鳴良繼續言道:「寇賊之患危及來往商隊、行旅,且河西是與西域往來最重要的通道,而甘州、涼州皆是河西極為重要的州,來往之人都會匯聚於此,蕭刺史、竇刺史身為兩州刺史都曾積極治理此事,還商量著三州一同圍殺,但鄯州常常推脫。」
褚清思默了默,石鳴良所言的確是隱患。
安不能忘危,治不能忘亂。
寇賊若長久如此,不給予重擊,必成大禍。
但鄯州既敢推卻,也必然是有不被治罪的謀策。
畢竟他們三州皆為中州,同級而處,且州刺史無論品級大小,若無洛陽的政令,便無能夠號令其它州刺史的權力。
更遑論是兵力。
然,她謹慎搖頭而言:「此事非我能夠處置,但待我回洛陽,我會向女皇諫言河西寇賊過度猖獗一事。」
女皇只給她監督佛寺營建之權,並無權力插手河西的軍政,何況河西事關重大,自己貿然處置,是越權。
監督工事與處置軍政有著天壤之別。
她不能以性命去博婦人對自己有多少寵愛。
石鳴良垂下頭,出於內心的失意而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重嘆。
聽到嘆聲,有一瞬,褚清思彷佛看到與自己對面而坐的人就是阿爺褚儒。
然阿爺並非喜愛嘆息之人,只在女皇將要來洛陽即位時,每每歸家便是頻嘆,以致自己銘刻於心。
她惻隱道:「或可遣人去往安西找鸞台侍郎,他被聖人遣來巡視河西、安西,此時就在龜茲的安西大都護府,寇賊一事在他的職權之內。」
石鳴良朝右側的張豫看了眼,天子近臣在安西的消息並非是隱秘,但他們所想的是女子親自經歷過寇賊的掠奪與廝殺,有著血肉之痛,處置的決心也必然大於那位鸞台侍郎。
最後見女子堅決不願涉入河西寇賊之亂,他惟有低頭,拱手至額:「仆歸去後會向刺史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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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完客,褚請思跪坐在席上良久都未曾起身。
只是微微側身,仰頭望著堂外不語。
及至裴月明、葉獨遠與那名兒童跟隨在裴盈珺身後來到堂上。
看到眸中突然出現的幾團五彩光影,褚清思恍若初醒。
已經走到案後將要踞坐的婦人注意到女子的舉止,和藹笑道:「當下已經是夕食,褚娘子不必再動。」
經此提醒,褚清思才意識到眼中所感受到的光線開始變得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