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游去找。」
*
褚清思滾入水中時,因為發生的太過突然,心中對此還尚未做好準備,所以鼻腔及口內都不慎被灌入水。
但當她迅速反應過來後,立即便抽出手中短劍,用力刺入河岸右側緊實的泥土之中,在聽到腳步聲將要到河邊時,她又把劍從土中拿出,仍自己順著河水往下游飄去。
直到流至安全地段,復又將短劍插入土層。
耐心地屏息以待。
且距離過遠,已經不能簡單依據聲音有否來確定突厥人離開,故褚清思只能蟄伏在水下,若感到窒息,則扯下腰間所飾的骨笛,將其露出水面來輔佐呼吸。
待氣力全部耗盡,精神也難以再支撐自己繼續,她才謹慎從水中出來,一手隨便抓著河邊的草莖,一手將短劍扔上岸。
再動作艱難地爬上河岸,翻身在地,就那麼躺臥很久。
待休息足夠,頭頂列星密布。
褚清思手撐混雜著枯根的草地,支持著身體站起,往自己落入水中的位置走。
她知道若是男子也逃過追殺,一定會最先回來這裡。
而那些突厥人既然離開就大概率不會再回來,除非他們沒能成功殺死男子,需要用她的屍體來給背後之人一個交代。
又或者他們被男子所殺死。
褚清思行走不久,忽止步。
因為河邊佇立著數位武衛。
他們也很快發覺遠處有人站立,以戰鬥姿態應對。
等看清那是一個女子,其中一武衛惶恐的放下兵器,即時行禮:「褚才人。」
剩餘武衛聞聲,宛若已經犯下觸犯之罪,趕緊恭敬拱手。
開始覺得冷的褚清思抱著手臂走過去,借著草原的皎月環視一圈:「你們為何在這,裴中郎將呢?」
最先認出女子的左武衛鎮定答道:「我們是奉命來尋找褚才人的,裴中郎將已經先行回到遇刺的地點去看庭州援助是否抵達。」
褚清思用右手慢慢摩挲著左臂,聲音也變緩:「那裴阿兄可有找到李侍郎。」
左武衛一時未能反應過來,怔怔啊了聲,腦袋垂更低:「李侍郎剛才跳入水中去找褚才人了。」
褚清思轉身,望著水面,神情略有不解,但因身旁無人可問,只能看向稍遠一些的左武衛:「他覺得這樣有用?」
即使她真的被河水沖走,死了或者未死,都只需要騎馬沿著河道一直找就行,無論如何都會看到。
左武衛低頭,不敢答。
他們騎馬到此處,有人發覺了異常,但因為夜色已經很黑,只能隱約看到水面上漂浮著某物,不能確定。
但李侍郎知道後,眸色震惶,扔下佩劍,隻字不言便跳入水裡。
有幾位左武衛恐會出事,也迅即一起入水。
褚清思走近水邊,長久凝視著面前的這條河,不再言語。
只是那股口喉被灌入水的辛辣之感怎麼也消散不去,彷佛只有咳嗽才能不那麼難受。
數刻過去,李聞道依舊未出現。
她的眉眼終於有所憂色。
翹頭履向前邁出一步,欲要再次入水之際。
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嗓音恍如被水中沙石所磨礪。
嘶啞。
又似有一絲哽咽蘊含其中。
因為他的聲線在輕微顫動。
「褚觀音。」
褚清思身體頓住,緩了很久才望去。
男子立於茫茫夜色,盡濕的黑髮因有發冠所束,所以並未凌亂,依舊還是原來的樣子,毫無狼狽之貌。
而劍眉、鼻樑有水跡流下,被襯托得更加立體。
*
李聞道跳入河中,親自確認了水面上漂浮著的只是溺斃的牛羊。
然那一瞬間,絕望徹底爆發。
他徹底失去理智,直接就往下游。
游到筋疲力盡,游到將要溺死,游到身後的左武衛已經出現雙腿抽筋,理性才終於回歸。
回來卻發覺女子就站在原野上,渾身濕濡,還在不停地咳嗽著。
腰裙、袒領上襦及間色羅裙都不再飄逸,任風再大,都不能拂動半分。
她還活著。
兩人對視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