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衛猶豫著,還是退開了。
因為這是正七品下的中候。
陳武力也遠遠就向女子拱手:「魏國夫人。」
褚清思與其相視一笑。
衛戍上陽宮的高級將領雖然都是武氏子弟,但天子總是遺忘一件事,真正負責實事的皆是這些中底層的將領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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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聞道還未行至東宮,已經有人提著兩顆頭顱等在黑夜中。
「鸞台侍郎。」
此人正是崔牧。
李聞道微微皺眉,因為崔牧並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
崔牧將手上的兩顆頭稍微往前舉了舉:「鸞台侍郎勿要多疑,某隻是來投誠的。」
崔牧被調離左率衛不過三月,很快又因為叔父崔孝及從妹崔麗華的原因而被調回,而今夜的異常其實他才是最先察覺到的那個,但在權衡利弊之後,明白局勢不容自己逆流,所以趕緊返回,殺人以投誠。
李聞道也得以藉助月光看清,是太子三率衛的其中兩位將領,有一個頭顱的歸屬者則同是崔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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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清思跳下馬,迎著夜風走入重門之中,紅白雙色間裙及披帛往後揚起,腰裙亦也是紅黑間色。
黑,乃純黑,上面毫無紋飾。
紅,上面飾對鹿紋。
而半翻髻中的步搖,僅有兩支雙股細釵為配。
這條甬道她走了無數遍,以不同的身份。
走出殿外的郭宮人才命人去取女皇的湯藥,看見有數人前來,且還不是宮人、內侍,身為女皇身邊的秉筆之人,她最清楚女皇今夜是否有召見何人,答案自然是沒有。
她當即就確定是政變,轉身就要往殿內去。
已走到殿前的褚清思拾陛階而上,握著手中短劍,盈盈一笑:「我右腕雖有傷,但殺人足矣。」
同時,郭宮人也看到了陳武力就站在女子身後,還有數名朝臣,她退步讓開。
褚清思進去之前,朝其餘人說道:「還請諸公在此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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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思混沌的女皇見到自己從未召見過的人出現自己面前,內心對將要發生的事情宛若有所預感,無言而先笑。
她仍還是問道:「觀音前來,所為何事。」
褚清思放下短劍,扶持臥病在榻的婦人坐起:「妾是來說服陛下退位讓賢的。」
女皇靠著憑几,沒有憤怒,語氣也尋常:「褚觀音,這樣的事情你居然敢做兩次,褚儒有你這樣的女兒,倒是讓吾感到意外。」
褚清思垂下眼帘:「人皆是為利的獸,有人滿足,便總會有人不滿足。」
將婦人安頓好,她在臥榻旁邊的坐席跪坐:「剛好,我是不滿足的那一個,並且不是唯一的一個。」
女皇不知為何,想到了曾要殺自己奪權的崔麗華等人,再看那柄短劍,心情與得知長子背叛自己時並無二樣:「你也要殺吾?」
褚清思堅定地搖了搖頭。
「陛下,我不想見血。」
「我也不想陛下死。」
「所以新的天子會讓陛下在上陽宮安穩度過暮年,直至與先王團聚之後,陛下也仍會以帝王之名配食李唐的太廟,永世萬世皆有子孫祭,而非先王之妻。」
女皇明白此言之意是要徹底恢復大唐,儘管她早已有所準備,但當看到實施者是眼前這個人的時候,很難言明其中情緒是欣慰或是意外。
婦人出聲反譏:「你不怕吾殺了你?」
褚清思始終都略垂上睫,語氣也很淺,很淡,以謙卑貌對待婦人:「妾能在黃昏之後,無帝命,順利來到這裡,陛下覺得呢。」
這下,女皇的眼中露出幾縷讚賞:「你倒是有能力。」
褚清思聞言抬頭,長久凝視婦人,一言不發,最後恍如隔世的笑道:「妾是從陛下身上得到啟發的。」
昔年婦人成為皇后,所依靠的就是這些底層力量,而這也是她通過回溯婦人數年來的行為舉止才發現的。
只是婦人自己好像卻不記得了。
女皇扶著憑几,閉目於心中逐個默數:「這次,該是漢壽王了?」
畢竟她就這幾個兒子,而宗室王孫多半都被她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