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的目光都很五味雜陳。
邵文玉沒有再說話。在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他就離開了。
冬風把飯放下,跟著他一起走了。白無辛和陸回躲在後面,互相看看,也一起悄悄離開了。
他們回到了臥房裡,洗漱一番之後躺下了。
下人的大臥房是幾十個人睡在一起的大屋子,每個人的地方就那麼點兒。白無辛躺在自己的床位上,左邊是旁人,右邊是陸回。
他枕著雙臂,仰面躺著,看著烏漆麻黑的天花板,失眠了。
他腦子裡轉的全是邵大人的話。
那些話讓他不安,也讓他覺得邵大人是個可憐人。他不太能理解母親死掉是個什麼感受,但他知道,對大多數人來說,母親是很重要的親人。
旁邊的人倒是睡得無憂無慮,撓著胸脯打呼打得跟雷響一樣。
白無辛很快就沒法憂傷下去了,呼嚕聲太大了。
他便拉起被子來,蒙住頭,剛要睡,陸回叫了他一聲:「哥。」
白無辛從被子裡鑽出來一雙眼睛:「嗯?」
陸回懶懶散散地躺著,側著身問他:「我們是不是好日子真的要到頭了?」
邵大人這麼大的變化,也兩個月沒理過饑荒的政事了。現在這個心態,說不會出事才是騙人。
如果這個當家做主的老爺出了事,他們這群下人會怎麼樣?
白無辛也不太清楚。
「不知道。」白無辛說,「就算知道要到頭了,也沒辦法啊,我們是賣身了的,沒法給自己做主。」
他們都是下人,賣身契在邵家手裡,兩個奴籍,沒資格自己決定去留。
只能聽天由命。
陸回也知道。他垂下眼帘,皺緊眉,發愁了。
白無辛笑了笑,說:「沒事,別擔心,邵大人是好人,睡覺吧。」
他們睡了。
後面的事態完全沒有好轉。邵大人越來越荒廢無度,吃得越來越好,也再也不問這一方百姓的死活。他每天都要著吃不完的好飯,吃不完的就扔出去。那些大魚大肉被倒在門外餓死橫屍的百姓身旁,遠遠看去,其實不過是同為屍體罷了。魚肉是被剁成肉塊死在宴桌上的屍體,餓屍是死在世道里的屍體。
過了幾日,邵文玉重整旗鼓,出去替父親治理饑荒。但他能做的太少了,好幾次都是被百姓罵回來的,他們說他父親日日大魚大肉好吃好喝的,罵他們是貪官,他邵文玉和他爹一個樣,都是狗娘養的下作東西,中飽私囊,死了娘的東西都干不出來這事兒。
邵文玉賠著笑挨著罵,明明半點兒好討不著,但他還是堅持幫忙治理饑荒,好幾次都是身上掛滿傷回來的,他說那些人拿石頭砸他。
白無辛和陸回過去送過幾次藥,去的時候冬風正給他一邊上藥一邊嘮叨,說討不著好就別討了,公子幹什麼上趕著給人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