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原本想好的措辭被打斷,通話里只能聽見細微的電流聲。似乎是受不了這樣的沉默,一陣鳴笛聲後,對面重新開口,「時間改了,我們後天回去,你看著時間安排一下什麼時候回來,別遲到。」
江聽雨說好。
一通三十秒的語音,真正說話的時間只有十五秒,剩下的時間儘是沉默。
通話結束,她捏著那張假條重新回到辦公室,再次向班主任提出了自己的訴求。
「改時間?」班主任此時也有些不耐了,他從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口氣,黑色簽字筆在紙上划動,原本的日期被劃得又重又深,像一塊醜陋的疤,「行了,你回去吧。」
江聽雨再次道謝,沿著之前的摺痕將假條重新收好。
她走出門的時候,徐洲野正往裡面走。
很詭異的磁場在兩人之間流動。江聽雨就像是來到辦公室問一個問題,而徐洲野來這兒的目的也不是找她解釋,只是聽班主任不痛不癢的一句「不要遲到」。
江聽雨的腳步並不是朝向教室,她朝著反方向走,一直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這才重新掏出手機,給列表里的一人發去消息。
第07章
火車行駛的十二個小時裡,世界被切分成無數個光影。
江聽雨把頭靠在窗戶上,軌道碰撞發出的隆隆聲震得她耳膜都疼。前一個城市下的雨到下一個城市就停了,窗戶上的水痕爬行得很慢,最後被陽光炙烤蒸發。
這趟列車上的乘客並不多,很多人在中途就下了車。江聽雨偶爾會站起來活動一下雙腿,一站起來,車廂內的景色就看得清了。紅燒牛肉麵的味道和泡麵碗裡浮著的油脂重合,兒童尖銳的吵鬧聲和地面上的零食碎屑相映襯。售賣員來來回回推銷那幾樣零食,讓她打消了繼續站著的念頭。
早上七點登上這趟列車,等廣播播報「前方到站——月港站」的時候已經過了晚上的七點一刻。江聽雨最後一次站起來,從行李架搬下自己的東西時,她的嘴角揚起一個明媚的笑。
肯定有人在等自己了。
人群朝出口涌去,來接車的人更多,出站口烏央烏央全是人。幾乎是同一秒,江聽雨找到人群中心心念念的面孔時,他們也向她高高招手。
「阿姜——!」
一頭黃毛的少年和一身校服的少女站在一起,怎麼看怎麼扎眼,女生朝江聽雨喊的這一聲更是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注意。無數道打量的視線在他們之間流轉,江聽雨熟視無睹,拖著重重的行李朝他們奔去。
三人是一塊長大的髮小。
穿著皺巴巴的黃毛叫賀敬森,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命里缺木。他見到江聽雨還算鎮定,原本想打招呼的,結果一張口一個大大的哈欠先打了出來。單眼皮的眼睛下霎時冒出一滴大眼淚,他隨意抹去,順勢舉了下胳膊,像極了一隻沒睡醒的大狗。
江聽雨看他這睡眼惺忪的樣子就知道他又過美國時間了,八成是因為通宵玩遊戲,還沒睡多久就被拎了過來。
她沒忍住,笑著伸手揉了一把他亂糟糟的黃毛,「什麼時候染的,叔叔阿姨沒把你的皮給扒了?」
「你禮貌嗎,平時不聞不問連條信息都不發,一上來就摸來摸去的,摸狗呢。」男生的語氣要多嫌棄有多嫌棄,但並沒有躲開,抬起的手也只是幫忙拿走了她的行李。手臂肉眼可見往下墜了一下,他的一句髒話也跟著爆了出來,「你他媽有病啊,這麼重的東西非要自己帶。」
「這不是有你們來接嘛。」江聽雨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長高了嘛小弟,脾氣也見長。」
賀敬森沒好氣地叫她滾蛋。他是三人之中最小的,要到明年才成年,年齡莫名其妙成了他心裡的一根刺,江聽雨這話無疑是往他心口戳刀子。
「他何止長高了,我現在都要跳起來才能摸到他的頭。」穿著校服的女生說著就跳起來去摸他,書包里的東西噔噔響。
賀敬森上的是職校,學校沒有提前上課這一說。而陳媛和江聽雨一樣都在上高三,為了來接她,陳媛特地把晚修給翹了。
再次被摸頭的賀敬森終於忍無可忍,胳膊勾住陳媛的脖頸就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陳媛你找死是不是?」
女生毫無忌憚地笑出聲來,圓圓的眼睛直接小了一半。
兩人一見面就掐架,賀敬森伸出兩根手指掐住陳媛的臉,忽然眯起眼睛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看得陳媛都有點冒熱汗,「看什麼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