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一個完美的烏托邦,當這個外殼受到攻擊和懷疑時,他便會迸發出激進的自保方式,強烈否定。
不願相信。
可童啟不願爭論,王舉人卻不肯放過他,他再次上前。
「你就是個泥腿子!從草堆里爬起來的傢伙,乳臭未乾的臭小子!你以為騙得了別人,便能騙得了我嗎?哈哈哈哈不過是穿了個衣服就假裝自己是個大人了,你哪裡來的資格跟我指手畫腳?老子中舉的時候你他娘的還在娘胎里喝奶呢,你會遭報應的!等著吧,遲早會有無數的人將你掀翻下馬!敢動他們的利益,你會被五馬分屍,不得善終的!」
「童啟,童啟!你應不應?敢不敢應?」
「懦夫!裝腔作勢!渣滓敗類!喪失了人倫的傢伙,都看看吧,這就是你們以為的華夏書院山長!不過就是個踩在別人腦袋上耀武揚威、虛張聲勢的傢伙罷了,換成別的就不敢應了,你們都被他騙了,都被他騙了!」
……
小乞丐被王舉人尖銳的指甲緊緊鉗制著肩膀,無法掙脫,嚇得欲哭,他已經能夠隱隱感覺到自己破舊衣衫下那快要被捏出血的地方。
完了
,這下明日肯定要淤青了!
如今雖然快要到春日,稍稍暖和了一些,可街道上的風總是寒冷的,他沒有錢看病買藥酒,若是受傷,只能坐等著傷口慢慢痊癒,輕一點還行,重一點怕是要疼上幾個月,耽誤討飯的事。
看來得找個心軟的老爺去求點湯藥了,他苦兮兮的想著。
童啟忍不住看了一眼正中間可憐巴巴,如同人質般的小乞丐,怒視向王舉人,「好,我應了,這孩子,我會收下他。」
所有在場的人皆震驚的回眸看向童啟。
「但我並不是源於你的威脅,而是想告訴你,這天下,所有想要學習的孩子都有資格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與身份地位之類的並無關係,哪怕是一個乞丐,只要他一心求學,我便願意幫助他們,共同開闢屬於他們的光輝道路。」
「人無貴賤,學習也無資格之說。」
「你要容許有人想要改變自己命運的想法,除了他本人,沒有人可以否認他的價值。人生來平等自由,出身雖然無可選擇,但走哪條路,如何走,自有自己的命運。你不也是如此,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嗎?」
童啟溫和的看向那已經呆愣住了的小乞丐,柔聲問道,「所以,孩子,你願意來華夏書院讀書嗎?」
小乞丐整個人都懵在了原地,他一生遇到過無數人,什麼態度的都有。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用如此目光詢問他的意見,就像是,他原本就有的選擇一般。
「我願意!」
他急切的回答道,就像是井中的人窺見了屬於自己的最後一道光,用盡了所有力氣!
緊緊抓住了它!
童啟欣慰的點點頭,道,「好,那你便是我華夏書院的第六位學生了。」
王舉人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頹然的鬆開手,徹底癱倒在了土地上,猶如被戳破了最後一個潰爛的膿包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希冀與尊嚴。
人無貴賤?
呵呵,人無貴賤?
可笑,荒唐!人怎麼可能沒有貴賤!有錢的人生來就是有錢的,有權的生來便是有權,皇帝天生便坐擁天下,乞丐生來便應該苟延殘喘匍匐在腳邊!
這才是規矩,這才是定理哇!
他依稀記起自己剛剛開始讀書的時候,同樣是春寒料峭,他跪倒在大儒門前的石階上,即便手背布滿凍瘡,隱隱滲出血珠,卻依舊抱緊了懷中的書卷,只為得到一份解答!夜裡不敢點燈,只能偷摸借著糞車上的燈籠上抄寫《春秋》,第二日再趕著緊,送回同期的朋友家中。
四十多載沉浮科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求學之心變了呢?
可能是發現舉人身份躍遷時,周圍人嘴臉的變化吧……
可能是發現自己原本十分艱難的東西突然變得唾手可得吧……
那股貪婪和得意如同猛獸一般將他吞噬,也令他越走越遠,險些忘卻了原本的模樣。
王舉人踉蹌後退,皮靴碾過滿地灰土,大笑著,突然將整個外衫脫下擲在腳邊,「錯錯錯,我誤了,我誤了啊!讀書,哈哈哈哈,讀書!」
他口中念念不斷,竟然就這樣直接衣衫不整的奔出了門外,瘋瘋癲癲,如同犯了癔症一般。
「快去攔下他,送回府中!」章縣令驚疑不定的喊道,令衙差們前往阻攔。
周邊的百姓們卻驚恐的後退兩步,看著童啟,如同在看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一般。
王舉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