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怎麼惹著他了?」陸免成不明白自個兒那平時說話聲大點兒都能嚇出病來的親弟弟怎麼就得罪了這位爺。
郎蘇勒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二爺說想退婚。
唱片悠悠轉動,陸免成手指在扶手上點著拍子,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
「……哦,我想起來了,老二好像跟他家那什麼二小姐定過親?」
親事是當初老司令親自定下的,同樣定過親的還有陸家大少爺和孔家三小姐。
親是娃娃親,可當事人卻不是小娃娃。
奔赴戰場之前,陸免成曾親自登門向孔家退婚,理由是山河不復,無以家為。
彼時孔家雖不悅,卻也沒失了禮數;倒是那孔三小姐出人意料的居然是個明白人,打眼一掃就知道他滿口鬼話。
實際上這女子自覺出身顯赫,本人優雅、美麗又文明,十分配得上一段羅曼蒂克的偉大愛情,因此並看不上陸家大少的兵痞氣。
於是心照不宣地接了對方遞過來的台階,兩人揣著一團虛偽的和氣互相吹捧,親親熱熱地吃了頓散夥飯,過後心滿意足地分道揚鑣。
「退婚就退婚,這有什麼可掰扯的。」陸司令沒覺得這是個事兒,轉念想到什麼,點菸的手一頓,嗤笑,「怕不是瞧上了學校哪個女同學罷。」
郎蘇勒心想您以為誰都像您,說退婚人家就給退?嘴上卻應和著答是。
事是小事,陸司令沒放在心上,只覺得那傅九思估計也是少爺脾氣,再說人雖打了,可悠著手勁兒沒打壞,說明心裡還有分寸,於是眼下也沒想摻和進去討個說法之類。
翌日去赴湯部長的飯局,不巧又從席間聽聞了傅九思同湯家少爺打架的事跡。
陸免成這回是真有些驚詫了:「喲,怎麼到哪兒都能聽見這個傅九思跟人結仇呢?合著他就真有那麼厲害?」
湯部長搖搖頭:「你是不知道——這傅九思仗著他大哥和他娘舅,那是一天到晚也不安生,我們這上海灘哪,就是給這一尾小金龍攪和得烏煙瘴氣。」
也許是小輩之間的衝突的緣故,湯部長並未在他面前多言,這件事兒的原委陸免成還是在兩日後的一個牌局上知曉的。
陸寓是一幢二十落成的建築,陸免成是第二任主人。前房主貝先生北伐戰爭後曾攜伉儷出國僑居,最近剛回到上海。
「瞧瞧這屋子,」貝太太摸了一張牌,套著酒黃寶石戒指的指尖打四周一掃,「本來還說他是個軍人,到頭來弄得比我們那時還花哨!」
貝先生正在相看屏風中央嵌套的一顆玉雕鬼工球:「這難不成是宮裡的真東西?」
陸免成低頭摸牌:「我這兒哪樣東西不真?當初在東北的時候,為了活命榮親王拿一宅子寶貝跟我換,我都替他不值當。」
「就是那個投靠了日本人的榮親王?」貝太太想起一樁舊聞,「聽說他當初送了一座崑崙玉鏡台給穆紅雪,他的寶貝,必少不得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