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看見了傅九思和孫堯,眼睛裡也有些震驚,卻只微微一愣,隔著人也不便過來說話,就只笑了一笑,當作招呼。
傅九思頓時就有些氣悶——他那樣激動,陸免成卻如此平靜,難道只有他一人飽受相思之苦?
好不公平!
眾人一併跟在後頭進去了,傅九思還戳在原地不動,孫堯走了兩步才發覺他沒跟上來,又回頭來拉他,卻不知這位爺好端端的為何又黑了臉。
宴會廳亦是純西式的布置,採取洋人自助餐的模式,吃飯、跳舞、交流皆放在了一塊兒,比起需要轉場的中式宴會來,倒是輕省不少。
經過這一會兒,當在室內再見到陸免成時,傅九思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小性子才消失無蹤,便又回到了事情本身——他和他,終於又見面了!
這一想,頓時渾身都快樂了起來——他是這樣的,喜怒皆在分秒之間,喜不忘我,怒不記仇,其實是一種很好的性格。
他們隔著衣香鬢影同陌生人交際,懷抱著一個又一個馨香柔軟的美麗軀體旋入舞池,背靠背最近時幾乎貼身而過。
這一刻,咫尺天涯!
舞步蹁躚間,傅九思感覺仿佛正在經歷他的一生。
與陸免成攜手的、忽近忽遠的、漫長而短暫的一生。
他們來到人群中,衣冠楚楚、形貌堂堂,所有人都稱讚他或他的一切,但從沒有人將他們聯繫在一起。
某種令人驕傲的、不可見光的愛情。
他神思微動,差點兒不留神踩到女伴的裙擺,於是抱歉地笑了笑,隨後才又回到自己的思維世界。
……是了,是了!
他和他,也許各自還需要一位妻。
從此,與之結髮的是她,受人祝福的是她,「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相敬如賓」的期望全部屬於她。
只因她是妻。
穿上紅嫁衣,拜過兩高堂。
一張婚書將兩個本毫無交集的名字鎖在同一頁紙上。
這樣,便合理且合法了。
音樂聲漸慢,一段舒緩的伴奏流淌出來,傅九思的靈魂仿佛從中裂成了兩半,一半在宴會廳里與她起舞,一半在極黑的冥域中獨自沉思。
……不。
他不能。
他與他之間的距離本就那麼近,早已骨血交溶,心跳共頻。即使再多一丁點兒的距離都是無上的痛苦,又怎可能活生生地塞進個人來呢?
更何況,四個人分兩個人的愛情,對任何局內者都是不公。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