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有想到的是,他想像中的事並沒有發生,一隻素白的手出現在他的視野里,然後端起了面前的茶。
這是一雙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長卻不文氣,大概是常年習武的緣故,手上落了很多陳年的舊疤,然而卻並不破壞美感,反而更添了幾分英武之氣。
這是……
千堯有些驚訝地抬起頭。
然後就見面前的男人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隨即眸子向下,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
「涼了。」
千堯這次反應得快了一點,連忙道:「我……不,奴才再去給您換一杯。」
說著便想起身,但站起身後發現周圍其他人都沒動,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動,猶豫了一下又重新跪下。
然而剛跪下就聽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好。」
緊接著,涼透了的茶又被放了回來。
杯身落在茶船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千堯端著茶船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但還是努力克制著起身換了茶。
等他換了新茶回來,剛才書房裡的大臣已經退下。
只剩下龍椅前的那人在批奏摺。
千堯連忙走過去,一時間不知道該跪還是該站,猶豫片刻還是跪下,然後雙手舉高奉著茶。
然而這次面前的人卻沒有再喝,也沒有理他,像是沒有看見他,又像是故意折磨他。
很快,茶又涼了。
胳膊舉到酸麻,可是千堯卻不敢放下,只能咬牙硬撐。
一直撐到最後實在撐不下去快哭了的時候,面前的男人才終於有了動作。
一邊放下手中的硃筆,一邊端起茶船上的茶。
然後看了過來。
被打量的感覺並不好,更何況打量他的還是剛一穿過來就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暴君。
雖然千堯一直低著頭,但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如有實質地一寸寸略過他的肌膚,像是毒蛇吐著信子,在挑選最適合攻擊的時機。
千堯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麼看著自己,只是更加低下了頭去。
頸側被劃破的肌膚還來得及包紮,好不容易剛剛結痂,然而此時卻又隨著他的動作又滲出了絲絲縷縷的血,蜿蜒向下,沒進了還沒來得及換下的青綠色太監服里。
岐岸的目光隨著那道血痕不斷向下。
他放下手中已經涼透了的茶盞,靜靜地望著面前的人。
一個太監而已。
皇宮裡的太監如同地面終日蠅營狗苟的螞蟻,多到數不盡,因此除了貼身的幾個太監外,岐岸根本不會記得其他太監的臉。
因為這宮裡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奴顏媚骨,卑躬屈膝,低眉順眼,明明都是不同的人,卻像是擁有同一張臉。
可是今日,他卻在一個太監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同。
彼時寒刃司剛血洗過乾明殿,按理說不該有活口,可是他一抬頭就看見了這個小太監。
小太監看起來十幾歲的模樣,白嫩瘦弱,乾淨漂亮,和周圍的血腥格格不入,眼中滿是驚慌,像一隻兔子誤入了獵場,看起來還沒弄清楚周圍的狀況。
很可愛,但註定不能留下。
雖然他那個廢物弟弟謀反之事遲早天下皆知,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他希望這世上還留有親眼見證過今日之事的證據。
畢竟皇家……最重顏面。
於是他抽出面前的劍,提劍向他走去。
雖然說出來定然無人相信,但岐岸不喜歡殺人,他只是享受瀕死之人的恐懼。
看著那些人跪地求饒,抖似篩糠,涕泗橫流,求起饒來一個比一個拼命,一個比一個真心,可是只要聽到他們的心聲,就會發現都是假象。
嘴上求得有多可憐,心中罵得便有多瘋狂。
如此心口不一,如此腌臢噁心。
是的,他會讀心。
這是他自出生起就擁有的能力,只是他並不喜歡用。
因為聽到的大多是骯髒污穢,而且每次用完後頭都會疼,那不是一般的疼痛,而是如有千萬根銀針同時刺入腦中。
但今日他又用了。
他的弟弟私下聯絡大臣,與他母妃裡應外合,將侍衛混於宮人內帶入朝宴,想要取他性命。
那麼點人,根本不足為懼,他甚至連禁軍都沒動便一網打盡。
岐岸有些不明白,用劍挑起他的下巴,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曾經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叫他皇兄的孩童已經長成了俊秀的青年。
眼中再也沒了崇拜和尊敬,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憤怒和恨意。
「為什麼?你目無君父,設計奪位,逼父皇退位,害得他鬱鬱而終,你還是亂臣賊子,暴虐無度,殘害手足,如果我不反,下一個就是我,反正橫豎都是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