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燈光球場裡,傳來「啪啪」的籃球落地聲,還有參差不齊地鼓掌聲、歡笑聲。那裡有兩個籃球場,每天晚上都有人打籃球。
海州化肥廠,小二千的幹部、工人,男性占了大多數,熱愛打籃球的男同志不少,光是正規的籃球隊,就組建了四五支,還有些臨時拼湊在一起的,經常因為搶奪籃球場發生些爭執,甚至大打出手。
顏丹霞每天時間都很緊張,對籃球也不感興趣,這些都是聽舍友的劉艷娟說的。她是廠總務處的幹事,因著工作原因,認識的人比較多,平時交友廣闊,經常會跟著小姐妹去參加各種廠工會組織的,或者工人們自發舉辦的活動。她也很喜歡說話,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和顏丹霞講講這一天裡廠里發生的大事小情。
劉艷娟樂意講,顏丹霞也挺樂意聽的,她和其他部門職工們接觸得比較少,在維修車間裡也很少聊天,在廠里關係好的,也就是屈指可數的幾個,對於廠里的信息,大多數都是來自於劉艷娟。
今天回到宿舍,她就聽劉艷娟說了這麼一件事兒:
「咱們廠里新調來一個人,叫秦今朝,聽說是從化工部下來的,還是大學生呢!長得又高又俊又洋氣!嘖嘖,首都來的,那渾身的氣質,跟咱們這些小地方的就是不一樣!把幹部處的薛洋都給比下去了!」
薛洋是廠裡頭的風雲人物,會唱歌、吹口琴,籃球打得好,據說很會扣籃,廠里但凡舉辦個聯歡會,他肯定是主持人之一,劉艷娟經常提到他。
顏丹霞跟薛洋幾乎沒有接觸,薛洋是幹部處的,負責廠子裡幹部身份的職工們,而顏丹霞是工人身份,歸勞資處管。
不過,像是薛洋這樣的人物,全廠幾乎沒有不認識他的,顏丹霞也承認他長得濃眉大眼的,確實很俊,能把他比下去的,顏丹霞想像不出這名叫秦今朝的,到底有多好看。
劉艷娟還在興致勃勃,說:「……他被分配到技術處了,一來就是工程師,咱們廠工程師的工資還有補貼,加起來得有小一百塊了,真是又有錢又有貌!也不知道有對象了沒,不過他申請的是單身宿舍,不是家屬院的房子,應該是還沒結婚的,對,肯定沒結婚,57年生人,今年才22,可能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呢!」
這么小啊,還是個大學生。
今年是79年,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大學生是78年年初入學的,得82年年初才能畢業,這人是大學生,顯然上的是工農兵大學,這種大學生素質良莠不齊,也不知道這人的水平如何,懂不懂機械繪圖方面的知識。
他們維修車間跟技術處的來往挺多的,只是海州化肥廠技術處的工程師們都是研究化工的,對機械不算精通,對於工廠這套大化肥設備的了解,應該還不如她。
「呵,這下薛洋可有對手了,看他以後還傲不傲得起來。」劉艷娟撅了撅嘴巴,語氣中又帶著些與眾不同的親昵。
她是喜歡薛洋的,感覺薛洋也有點喜歡自己,但是呢,就是不肯表白,暗示了幾次,也無動於衷。劉艷娟有些著急,不明白薛洋是不喜歡自己,還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身為一個女孩子,必須是要矜持的,干不出來主動追求男人的事情。
後來,她發現薛洋對待其他漂亮姑娘的態度跟自己一般無二,也是親近的,關心的,心裡頭便產生了憤怒,幾種感情交織在一起,心裡頭就對薛洋生出些怨懟來。
秦今朝的信息都是從薛洋那裡打聽來的,他是幹部處的,但凡來廠子報導,是幹部身份的,都要到他們辦公室辦理手續,調職手續、糧食關係、戶口本、檔案、畢業證……都要查看、留檔的。實際上,他知道的信息更多,可惜啊,不肯多透露。
顏丹霞自然不明白劉艷娟這複雜的心思。將近兩千人的大廠,有人調職、入職的,也不算是個稀罕事兒,她聽完了,便坐在屬於自己的桌子邊,拉過一個正圓形的鐵質餅乾盒子來,裡面放著一堆被拆散了的小收音機零件,拿過擺在上面的電路圖,對照著,一一檢查起來。
劉艷娟把新鮮事兒講完,躺倒在自己的床上,也沒脫鞋,兩隻腳垂在床下,一晃一晃的,不一會兒又爬起來,去床側屬於她的木櫃裡翻找衣服,發出不大不小,但窸窣頻繁的聲音。
這些雜音,絲毫沒有影響顏丹霞,她專心地擺弄著收音機裡面的電路板,對照著線路圖,認真地檢查著。
她們所住的是個大概十五平米左右的雙人宿舍,青磚地面,兩張1.2米的單人鐵架子床分別靠牆擺放著,左右牆面上各放著一個木質的深黃色書桌,還有同色立櫃,旁邊放著洗臉盆架子、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張方桌,桌子上面擺放著一隻用廢舊鐵絲做成的小松鼠造型的花瓶,花瓶裡面放著一捧明黃色的野菊花,散發著不能稱之為香,卻沁人心脾的味道。
兩張床上,都鋪著廠里發的淺粉色帶大朵花的床單,淺藍色棉布被罩,還有跟床單顏色差不多的絨面枕巾,跟其他女生宿舍一樣,從地面到床鋪,都收拾得整齊、乾淨。
但卻又跟其他寢室不同,多了很多實用又精巧的小物件。比如,牆面上菱形的鋼質多功能掛鉤,可以同時掛衣服、挎包,甚至是鑰匙等等,造型美觀;還有兩張書桌上各自擺放著的金屬多層書架,左邊書桌上的是屬於顏丹霞的,最下層放置小些的雜物,比如鋼筆、墨水、小刀、螺絲等等,上面兩層放置書本,而右邊的則屬於劉艷娟,放了化妝品,發卡,皮筋、頭花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