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儺看起來是非常謹慎多疑的性格,說不定會引起她的懷疑。
她將自己的顧慮一一說出。
楚若映不以為意地笑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沒事,對外面說,我打算過繼表家親戚的孩子,沒人會起疑心的。」
她孤家寡人多年,已過四十,提起過繼合情合理。
「好啦吃飯,這些都有小姨安排。」
天氣陰涼,坐在桂花樹下吃飯,楚黎連續緊繃了幾天的心慢慢放鬆。
「小姨,你和我說一說我媽的事吧。」
楚若映怔了一下,放下筷子,望著楚黎的臉,仿佛見到已故的姐姐。
她眼睛彎彎道:「以前我倆天天打架,她是我小時候最討厭的人。」
*
楚若羨與楚若映一胎雙生。
她們有著相似的容貌,相同的父母,天資卻截然不同。
兩人降生的時候,家裡已經連續幾代沒出過優秀儺師,在本家逐漸被邊緣化,繼續下去會淪為旁支。
受楚氏血脈詛咒的影響,家裡母親多病,父親的身體也不太康健。
楚若羨的降生為家裡帶來了希望。
她三歲通曉儺術,展現了卓絕天資,七歲起由大儺親自撫育教導,成為小儺,在家裡呆的時間不多。
七歲以前,楚若映和姐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一母同胞的她們天然親近彼此,也曾經有躲在被窩裡打鬧、避開大人偷偷去神山、一起躲在高處看父母焦急尋找等趣事。
這樣的親密在三歲後漸漸消失。
父母總是用欣慰的、看稀世寶物的眼神看楚若羨,一切好吃好玩有趣的都只優先考慮楚若羨,被剩下的才是楚若映的。
那一天,臨近祭禮。山外的旁支進山,帶來了許多新奇玩意,有人送了一隻四肢到手指都能活動的木偶娃娃到家裡。
父母二話不說給了楚若羨。
看著那隻精巧的娃娃,楚若映哭鬧著質問為什麼偏心姐姐,但沒得到父母的理解,反而被抽旱菸的父親扇了一耳光。
「你姐姐是我們家的希望,以後能不能過上好日子,都指望她!」
楚若映抹著眼淚跑出家門,一口氣跑到本家山門處,想要跑出大山離家出走,永遠也不回家了。
「若映,若映!」楚若羨氣喘吁吁追來,把娃娃塞進她手裡,「我不喜歡這個,送給你,你不要哭了。」
楚若映捏著娃娃看她,看她繡著漂亮花紋的裙子,看她脖子上掛的銀飾,看這位永遠受到父母優待的姐姐。
「啪!」木偶摔在地面,四分五裂。
楚若映像憤怒的小獸大吼:「每次都是這樣,你不喜歡才輪到我!我討厭你,楚若羨,我討厭你!如果家裡沒有你就好了!」
吼完後,她沒再看楚若羨一眼,頭也不回跑了。
沒過多久,楚若羨被大儺接去親自撫育傳授儺術,每個月在家呆的時間只有幾日。
家裡的條件肉眼可見好起來。
家裡只剩小女兒,父母的注意力漸漸回到她身上。
楚若映在本家幾乎能橫著走,偶爾惹出亂子,也會有人在背後很快為她擺平。
唯一不順心的,就是父母還是時不時拿她與楚若羨比。
分明她的儺術也學得很好,在同齡一輩中算佼佼者。奈何楚若羨像天上月亮,把啟明星都襯得黯然失色。
隨著年齡增長,楚若映不像小時候那樣幼稚,沒再和楚若羨明面上針鋒相對。只是背地裡一直暗暗較勁,想把儺術學得更出色。
楚若羨初一、十五以及月末都會回家住一天。她總穿著色彩沉重的衣裙,面容淡淡,看不透在想什麼。
同住屋檐下時,兩人的交流也不多。楚若映對她的情感很複雜,一方面是血濃於水的親人,另一方面是艷羨嫉妒的目標。
偶爾,楚若映也會想起小時候那段親密的日子,想起楚若羨以前是很溫柔愛笑的性格,喜歡穿顏色鮮艷的裙子。
一切的轉折發生在十五歲的某夜。
初一夜晚,楚若羨在家住。
楚若映和同齡朋友去山上燒烤,玩到快九點才回家。有人偷了家裡釀的果酒,味道甜滋滋的,她多喝了兩杯,偷摸回到家的時候走路都重影。
於是,她開錯了門。
開成了隔壁房間,楚若羨的門。
屋裡點著燈,少女長發挽起,高領盤扣上衣解開,側身坐在床沿,露出雪白後背,以及後背上新舊交錯的傷口。
她正在上藥,擰著眉頭,將藥膏熟練抹到傷口上。
聽見開門聲,楚若羨立刻掩好衣服,面容冷淡瞥向門口:「找我有事?」
楚若映的三分醉意完全沒了,張了張口,聲音艱難從喉嚨擠出:「你、你背上……」
「不小心弄的,我要休息了。」楚若羨把她往外推,說完就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