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重複:「留在這裡不好嗎?」
這句平靜的反問比暴怒更讓楚黎心寒。
覡楚沒把她的反抗當回事。祂篤定她逃不掉, 也篤定她不真心。
進來神祠的時候,離祭禮還有一天。
她不知道外面過了多久,或許祭禮即將開始, 又或許已經開始了。
楚若映背叛本家,被抓住會有什麼下場?還有, 包括楚雀伶在內的那幾十個旁支, 他們要被獻祭。
楚黎心臟發緊, 壓下喉嚨里的哽咽。她不能被困在這裡百年, 眼睜睜看著最後的親人離世,看著仇人逍遙。
她需要力量, 需要離開這裡, 現在就需要!
「不好!」楚黎直視那雙深似寒潭的眼睛,「一點都不好!我的小姨還在他們手裡, 祭禮結束她會死的!還有大儺, 她害死了我父母, 怎麼能不付出代價?我一天都等不了, 更別說百年!」
她因激動而發抖, 但眼神異常執拗, 像燃著兩簇不肯熄滅的火苗。
楚家人的死活不在覡楚的考慮範圍內, 同時也無法理解人類對親人的執著。
祂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你出去, 然後呢?再帶一群人來殺我,像上次訂婚那樣?」
這句話讓楚黎身體一僵。
「我不會!」她立刻反駁,指甲掐進掌心,「這次不一樣!我發誓, 只要我報了仇,救出小姨和那些人,我一定回來。我會想辦法破壞封印,回來永遠……」
覡楚低笑一聲,打斷她的話,手掌按在她的心口上,急促的跳動順著起伏的弧度傳遞到掌心。
「黎黎,你說的話,連自己都騙不過。」
「第一次,你答應送禮道謝,沒有來。第二次,你說要贈我禮物,結果和楚家人聯手。第三次,你答應訂婚,卻故意設局。這一次,你主動踏入神祠,說要借力量,成功後解開神祠封印,永遠同我在一起。」祂的手從心口移動到纖白脖頸,輕撫曖昧殷紅的痕跡,「你說,我該信任你嗎?」
祂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錘砸在楚黎心上。無法反駁,她確實一直在欺騙和利用祂。
楚黎身體微微緊繃,忍受著冰冷手指觸碰,拽緊祂的衣角,用含著水霧的眼睛望向祂:「這次是真的……大儺作惡多端,她必須死,可那些無辜的人不該死。」
「覡楚……」她的聲音放低放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幫幫我,讓我出去為父母報仇。等做完這些……我……」 後面的話卡在喉嚨里,對上祂的視線,莫名有些難以啟齒。
積蓄的水霧在眼尾凝成一滴眼淚。
「然後?」覡楚拭去那滴淚,眼神似乎深了一些,挑眉等待下文。
楚黎咬緊下唇,嘗到一點血腥味。與祂對視,聲音細弱,卻清晰地吐了出來:「我就回來。永遠留在你身邊,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最後兩個字,說得異常艱難。
臥室里陷入死寂。
窗外的雨聲仿佛被隔絕,只剩下楚黎的呼吸聲。她心跳如擂,甚至能聽見血管里血液奔騰的聲音。
覡楚沒有立刻回答。目光從楚黎臉上移開,緩緩掃過她汗濕的鬢髮,顫抖的睫毛,最後落在她緊抿的、還帶著紅腫和齒痕的唇瓣上。
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即將到手的、卻還需要最後確認的珍寶。
「永遠?」祂終於開口,聲音低沉緩慢,「黎黎,你的『永遠』,值得信任嗎?」
祂的手指順著楚黎的脖子向上滑,掠過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陣雞皮疙瘩,最後停留在唇上。
「你剛剛才打了我。」指腹輕輕擦過楚黎的唇角,那裡還殘留著一點血痂,「對我,你總是厭惡、恐懼、想要遠離。」
「你的承諾手上的戒指一樣,」覡楚的目光掃過她中指上的那枚對戒,「看起來很美,但隨時可以摘下,可以丟棄。」
祂的語氣很平靜,像冰錐扎進楚黎的心臟。
覡楚根本不信她。觀賞她的掙扎和暫時的屈服,並一眼看穿所有的虛與委蛇。
屈辱和絕望瞬間淹沒了楚黎。
「那你要我怎麼樣?」她近乎崩潰,尾音帶著哭腔,「要我怎麼做你才肯信,才肯幫我?」
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上來,模糊了視線,她死死咬著牙,不讓它們掉下來。不能完全示弱,太軟弱的獵物,會人狩獵者失去興趣。
掙扎與反抗,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楚黎掐緊掌心,仰起臉,用盛滿淚水的眼睛望著祂。
眼淚是有效的,這是她多次觀察後得出的結論。但究竟有多少用,她心裡也沒有把握。
覡楚撫摸著她的唇,忽然俯下身,冰涼氣息近在咫尺。
只要再近一點,他們就會唇齒糾纏。
「證明給我看。」祂不急不緩道,「證明你的『誠意』,你的『永遠『……值得我再次信任,在此等待。」
漆黑瞳孔里翻湧著粘稠陰暗的貪慾,毫不遮掩。
這樣的距離太近,近到楚黎下意識想往後退,她強行克制住避開的衝動。
楚黎讀懂了這個眼神。只有承諾是不夠的。
空氣變得黏稠沉重。
窗外的雨聲又變得清晰起來,淅淅瀝瀝,敲打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