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宜深吸一口氣,收住淚,捏緊手中的翠玉耳鐺,緩緩挪動幾乎快要凍僵的雙腿,一點點行至衛栩面前。
「我知道郎君是好人,求郎君再施捨一點善意,收留我一宿。」
她奉上耳鐺,「我出門太急,身上沒帶什麼值錢的物件,這對耳鐺贈給郎君,權當謝禮,只求您施捨我一口炊餅,一碗熱湯,助我渡過今夜。」
耳鐺通體碧翠,用料上乘,可惜未能入他的眼。
衛栩反問,「何以見得我是個好人?」
徐妙宜道:「郎君沒有透露我的行蹤,容許我在您的車上等候同伴接應,可見,郎君心存良善。」
衛栩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她雪頸那圈青紫處。
一個剛見面就險些掐死她的陌生男人,能是個好人?
徐妙宜意識到他在打量自己脖頸處的傷,裝作並不在意,「郎君之所以對我出手,也是以為我有意加害您。」
儘管句句都順著他的意,衛栩卻不受用,神色淡漠。
徐妙宜明白錢財並沒有打動他,掐了掐掌心,眼裡盈滿了淚。
她將那對耳鐺輕輕放在桌面,顧不得羞恥,一邊哆哆嗦嗦解開氅衣,一邊朝他跪了下去。
氅衣解落,露出纖弱瘦削的曼妙身姿,楊柳腰盈盈一握,看起來禁不住什麼折騰,稍一用力便可折斷。
然雙膝還未觸地,男人手中茶盞倏地飛出,打中她的左膝。
「何時叫你跪了?」
徐妙宜跌坐在了地上,鬢髮微散,她仰起臉,杏眸淚光瀲灩,「我的確,沒有什麼能夠打動郎君的了……」
後半句話不用說出口,幾乎是明示。
衛栩擰眉,對守在門口的郭恆道:「出去。」
郭恆如臨大赦,腳底一抹油溜了,不忘貼心地把門合上。
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闃靜到連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聽見。
徐妙宜惴惴不安等待,祈禱胡商能再多收留自己一晚,只要明日青霜和宋伯回來,便一切都好辦了。
哪怕她因病常年被困內宅,甚少出門與京中貴女交際,也明白阿娘給了自己一副姣好容貌,足以打動世間許多男子。
偏偏眼前這人不為所動。
衛栩直視她的面容,眸光冷銳鋒利,似要把她剜透:「我這人,沒什麼耐心。」
言下之意,不要再招惹他,也不要再耍什麼花招。
他撂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徐妙宜委屈地掉了淚,撿回氅衣系好,安慰自己起碼今夜不用在馬車上過夜了。
屋子裡燒著炭盆,很暖和,她又累又怕,但至少今夜有了個落腳處。
沒過多久,外頭響起兩下敲門聲,是那位國字臉的郎君。
郭恆告訴她,「夫人莫怕,主上剛剛吩咐了我,夫人今晚可安心在這裡休息。」
徐妙宜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樣得到了准許,一瞬間忘卻了對前路未知的恐懼,又驚又喜。
郭恆道:「我們的商隊裡還有隨行大夫,夫人若有需要,可隨時吩咐我。」
「有勞您。」徐妙宜急忙說,「我的身子已經好多了,用不著大夫。」
今夜她已經很知足了,人不能太貪心。
***
郭恆送完東西就出來了,沖門外等候的孫大夫搖頭。
孫大夫會意,趕上他的腳步,低聲八卦:「主上從何處尋了這個么小娘子?病得都吐血了,看樣子怕是命不久矣。」
郭恆憋了半晌,「不知道,看著挺可憐的。」
什麼逃婚的可憐寡婦,藏在主上房中的,分明是鴻臚寺徐主簿家的大姑娘,若真論起輩分,還得喚主上一聲叔父呢。
郭恆無奈望天,他其實也不想知道那麼多,可誰讓他撞見了剛才一幕,這趟行程,真是新奇。
孫大夫同樣抬頭看了看,只見圓月高懸,眼看又快到月中了,忍不住嘆氣,「傍晚收到師兄來信,說還沒有找到合適藥人,眼下時局,主上的身子,怕是等不了那麼久。」
郭恆驚詫:「連萬春谷也沒辦法?」
孫大夫解釋:「並非沒辦法,只是這合適條件的確實難找。幾幅藥方都是從古籍中搜羅拼湊出來的,誰也沒把握,需要先試好藥,再以血餵蠱。可靈蠱僅此一條,若是沒能成功養出藥引,那便前功盡棄。」
郭恆神色頹然:「孫叔,主上知道此事了嗎?」
孫大夫道:「主上說,先等一等,不著急。」
兩人俱是默然,這一等,不知又要到何時去了。
第4章 質詢為何要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