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的嗓音,無禮到近乎質問:「他們身為父母,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缺席鍾楚的生命,讓她失去最基本的安全感?」
鍾老爺子無言以對。
他蒼老的手握緊拐杖,頭一次覺得,這根東西仿佛支撐起了他的權威的東西,如此沉重,重到他幾乎抬不起來。
他被一個小輩質問,被一個比他兒子的年紀小上一半、跟他的孫女差不多年紀的小輩,以如此嚴厲、毫不客氣的口吻詰問。
他應該生氣,可他竟一句話也回答不出。
鍾父鍾母難道不愛鍾楚嗎?
他們當然愛。
這些年,兩人為了將所有心力,都能落在體弱多病的鐘楚身上,甚至沒再想過要第二個孩子,以免新生兒的誕生,奪走他們對鍾楚的注意。
哪怕年少的鐘楚隨時可能夭折,夫妻二人也從未動過再生一個孩子,代替鍾楚的念頭。
他們會悉心關注鍾楚的起居,會在工作之餘,仔細詢問鍾楚的感受。極偶爾的閒暇時光,也會溫情脈脈,為病床上的鐘楚講睡前故事。
可要說愛......
他們願意為事業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他們為了事業,缺席了鍾楚人生中的所有重要場合。
她的生日,家長會,運動會,親子活動,畢業典禮。甚至在她領證這麼重要的日子裡,也不過是勉強早回來片刻罷了。
在他們眼中,鍾楚的性命排在第一位,事業第二位,至於其他所有,全都要為事業讓步。
鍾楚的不安全感,來自少時死亡如影隨形的恐懼,同樣也來自她的家庭。
他們不是失格的父母,會關心鍾楚的生活起居,會在她生病、性命垂危的時候,不顧一切趕來陪在她左右。
可也僅此而已了。
寧願他們過分些,好讓鍾楚有個明明白白怨恨他們的理由。寧願他們差勁兒些,放棄對女兒的在意,全身心投入到事業上去。
寧願他們更果決殘酷,放棄所有小情小愛,將擴充鍾家商業版圖的雄雄野心,當作自己唯一的人生目標。
寧願他們是不稱職的父母。
也好過現在這樣,用鈍刀子割肉。明知在意,明知有愛,卻感覺不到在意,感覺不到被愛。
鍾老爺子一直挺直的肩膀,此刻突然佝僂了下去,拐杖無力垂落下去,喃喃道:「我以為.....以為楚楚已經......」
安雁清明白他想說什麼,這話放在現在,簡直像火上澆油:「您習慣了,他們也習慣了。您以為這麼多來,鍾楚也早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