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月雖不懂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只知道如果將軍府真能和丞相府結親,這一定是對兩家都極好的事情。
想到這裡,她擦桌子的勁頭都足了。
宋湘靈用手撐著腦袋:「披月,你覺得容翊淮怎麼樣?」
披月不好意思說人家相府公子的好壞,只非常審慎地說了客觀事實:「如果是和其他提親的人比起來,容公子是最好的。」
「但他很刻薄。」宋湘靈道,「你前幾天不也是這麼覺得嗎?」
披月趕忙擺手:「小姐,這話奴婢真沒說,是您自己說的。」:
「你不覺得他刻薄?」
「奴婢覺得,」披月想了想,回答,「容公子對其他人,有時說話是毒了些,但對小姐,還好,真的還好。」
「小時候那次,容公子將您帶走,後來再也沒人敢當面議論您父母。」這件事,披月也記得,「而且第二日,平陽郡主便登門來道歉了,奴婢還記得小郡主的頭,被爹娘訓得抬都抬不起來。」
宋湘靈笑了:「那是我祖父去和郡主理論的吧,和他容翊淮有什麼關係。」
披月歪歪頭:「是嗎?」
事情發生太久,她也記不太清了:「小姐問了這麼多,是覺得容公子還不夠好嗎?」
宋湘靈換了一邊手撐腦袋:「我也不知道。」
看小姐還沒想好,畢竟是終身大事,也不是那麼快就能決定的。披月看得明白,老將軍會將小姐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但小姐卻不是個能利落下決定的性子。
更何況,容公子和小姐熟悉。從兒時青梅竹馬的玩伴,到將來舉案齊眉的夫婿,小姐一時也會覺得彆扭吧。
她便不開口了,默默擦著自己的桌子,又將窗戶打開來透風。
窗戶一開,一陣桂花香氣便襲來。宋湘靈一下子聞到,探身到窗口,嗅了好一陣。
「好香,真的入秋了啊。」她道。
「是呢,這桂花昨日還只是花苞,今天就開了這麼多。」披月歡喜道,「我去給您折幾支。」
「不用,我自己出去看。」宋湘靈說完,披了件外衫跨出門檻,更是被桂花香氣撲了個滿面。
樹上金黃點點,花朵雖小,卻散發著濃郁的香氣,惹人陶醉。宋湘靈看了一會兒桂花,忽然想到了什麼,徑直奔向園子。
「還是沒有。」園中特地圈出來一片,種了幾株特殊的植物。宋湘靈伸手碰了碰那扁平的葉片,有些失望。
這是白曇花,還是當年宋湘靈的母親應玉在園中種下的。從前這花開過,但應玉捐軀沙場之後,花似通人性,再也沒有盛開,連花苞都不曾讓宋湘靈看見。
曇花也是秋季開放,每年桂花的香氣襲來,總會提醒宋湘靈。可每次看見那些絲毫沒有開花跡象的植物,都讓宋湘靈悵然若失。
宋士威晨練回來,囑咐小廝將布滿箭痕的靶子換下。他騎射俱佳,刀法劍法都一流,每日早晨換一把武器訓練,今日輪到了弓。
他一眼便看見孫女正彎腰看那幾棵曇花。
宋士威何嘗不知道孫女在想什麼。這幾株花,他請京中有名的花匠看過,各種方法都嘗試了,也未嘗看見什麼起色。
他默不作聲地嘆了口氣,但面向孫女的時候,依然和顏悅色。
「想不想吃桂花奶糕?」他問,「我讓廚房做。」
宋湘靈的興趣有些缺缺:「可以的,祖父。」
她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一開始看到桂花盛開的愉快也被沖淡了,直到中午奶糕上桌,她吃了一口,舌尖湧上些記憶里甜絲絲的氣息,這才重新笑出來。
宋士威看在眼裡,懸起來的心才放下。
今年春夏之交,宋旌和應玉走
了七年。
七載,將軍府的一切悉如昨日,桂花樹粗壯了些,花草繁茂,刀劍換了一批又一批,方才能保持鋒利,府中變化最大的,大抵是人。他老了,而宋湘靈長大了。
他默不作聲地吃了一口桂花奶糕。老將軍一貫不愛吃甜,這一道卻是例外。無外,只因宋旌和應玉喜歡。
他這段時間日日夜夜捫心自問,要把阿靈嫁給什麼樣的人,他們在九泉下才能滿意?
用完午膳,小廝通傳寧公子再次上門拜訪。
寧沛先前在北境戍守,此行來盛京是為了謝聖恩,順便來看望宋老將軍。
兩家並非只是舊部的關係,當年寧沛的父親親自送宋旌和應玉遺骨回盛京,對宋家有大恩。
此次拜謝完皇上,人自然要離開的,這次不再去邊境,打算回到綏陽,所以再來將軍府,和他們道聲別。
看到宋湘靈,寧沛笑得溫和:「阿靈,上次我和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宋湘靈趕忙點頭:「寧沛哥哥,我當然是願意的,只是要麻煩你。」
寧沛笑:「不會。憑弔宋將軍和應將軍,本來就是我輩應盡之責。那便說好了,你先準備著,待到明年春天,我會去一趟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