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容翊淮坐在亭中,都已聽到好幾聲貴女議論,說宋小姐被退了婚,但並未見頹色,反倒更加光彩照人了,真是令人欽羨。
容翊淮聽了去,心頭翻湧著情緒。
欽羨是女子所感,那在座的這些男子們呢,應當是欽慕?
想到這裡,他便只能靠飲茶或飲酒,將心中的不快咽下去。
「阿靈今日打扮這麼美,是給誰看,燕王?」
他說的話一語中的,猜中了宋湘靈一部分的心思,宋湘靈心頭一滯,本能地否認:「不是。」
「阿靈,你說謊的時候,就會抓你的衣袖。」
容翊淮垂眸,視線落在她袖口中的右手上。宋湘靈一怔,趕忙放開,這細微末節的動作,連自己都不曾注意。
偏偏在他面前,自己仿佛透明的一般,什麼心思都藏不住。
宋湘靈有些懊惱:「是又怎麼樣?他退了我的婚,讓我被其他人看了笑話,今日我打扮得漂亮些,讓他知道我才不會為了這件事而消沉,又有什麼錯?」
容翊淮薄唇抿成一條線。
還是老樣子,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嬌縱得很,說也說不得,說中了,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氣急敗壞。
「燕王不會再和宋家重新締結婚事的。」
他等宋湘靈冷靜下來後,道出真相。
也不管宋湘靈知不知道,又聽不聽得進去,總之,容翊淮自顧自地說了。
「你知道為什麼燕王要退婚?」容翊淮此時的語氣仿佛一把匕首,殘忍地刺破了朝堂上詭譎的紛爭。
「燕王是儲位有力人選,但如果他藉由姻親而掌握了兵權,皇上會防他。父子的關係,再也不會如往常一樣了。燕王就是清楚這一點,所以說什麼都要退婚。」
容翊淮說完,發覺宋湘靈的眼眶紅了,兀自心頭一驚,不再說下去。
「這和我什麼關係呢?」宋湘靈哽咽著發問,「我生在將軍府,這是我的罪過嗎?」
容翊淮生平最看不得她哭,每次宋湘靈眼一紅,他天大的脾氣都沒了,眼淚若已經落下來,他就只能放下身段去哄她。
於是放軟了語氣:「和阿靈沒有關係。」
宋湘靈擦去眼淚,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容家也會嗎?」
容翊淮聽明白她的意思:「不會。」
「但你父親現在朝堂上頗受重視,如果娶了我這個將軍府的女兒,皇上難道不會忌憚?」宋湘靈又問。
容翊淮苦笑。若不是為著思考這個問題,他一早就會去提親,還等到今日事情變得這般複雜?
他不願這些掙扎和反覆被宋湘靈知道,只承諾:「或許會,但事在人為。」
「我們兩家結親,皇上雖會有疑慮,但帶來的影響並不那麼大。好壞相抵,也實在是一件益事。」
容翊淮以為宋湘靈只在關心家族之事,便和她細細分析。
比如目前邊境和平,屯兵數量減少,將軍日常只有練兵之責,無作戰之實,皇上的提防會減弱。
比如目前宋老將軍年事漸高,儘管戰功已足以蔭蔽後代子孫,但日後朝堂關注的重心也會移至新的後起之秀,對宋家人的忌憚也會隨之變少。
他說得清楚,稱得上是字字明晰,宋湘靈半懂不懂地聽著,見他想得這麼深遠,卻也不知不覺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明白了,容翊淮這是在想富貴險中求的事。
儘管和將軍府結親,可能會惹得皇上忌憚,但他盤算過了,利大於弊,便打算行之。
宋湘靈腹誹,果然還是老樣子,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年紀輕輕就老謀深算,心眼這麼多,也不知道和誰學的?
第13章 013那顆心在說,就是他了。……
容翊淮分析了半晌,見宋湘靈的視線早已不聚焦,便知道她已經出神了一會兒了。
他不免苦笑了一聲,叫她的名字,將她的神智喚回來。
將優劣利弊全部攤開分析透徹的兩人,看著彼此,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
一陣風拂過,宋湘靈鬢邊的一縷發被吹動,從有些鬆動的髮髻中滑落,自有靈動之意。
容翊淮看得有些眼熱。手在寬大衣袖下動了動,終究什麼也做不了。
忽聽宋湘靈輕聲問:「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的船?」
溪水中有植物、石塊、高低錯落不同,那船的速度便也不同了,又穿過了一兩道障礙物,再出現時,早已分不清誰的是誰的。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況容翊淮。
「很簡單。」容翊淮道,「只要一直看著。」
一直看著......自己放下的紙船?
宋湘靈想到他剛剛坐在那,表面上老神在在,實際上卻在暗地裡目不錯珠地盯著她的船,便覺得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