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為仲在這里本來要求孔瑩有個抬起臉的鏡頭,要她表現出煙花那種人物特質的,但是當時孔瑩入戲了依然低著頭,濃稠的血滴下來,她稍微動了動,不讓它落到僕婦身上。
師父說:「你既然知道我是對的,為什麼不肯幫師父我?那只是一本假的武功秘籍,我要取信於東洋人。」
師兄弟也很氣憤,覺得煙花冥頑不化,其實觀眾看著也有點生氣,因為前半段已經證實師父是和東洋人虛以委蛇。
煙花卻說:「我爹是你吧。」
屋外聲音凝固。天涼如水,仿佛什麼都凍住了。
煙花哽咽著說:「我娘丫鬟說她沒有武功才逃不出去,高裘,我要證明給你看!」那個少女瘋了一樣地掙扎,尖叫:「沒有武功我也一樣能逃出去,軟弱的是你,不是我!」
高裘發怒要拍死煙花,就在這一刻,煙花之前在屋內上下翻找的伏筆終於揭曉,她埋下的是和她名字一樣,有無數種功效,但殺人最不見血的煙花。或者說,火藥。
濃煙掩埋這座房屋,煙花爬著去安葬那個僕婦。觀眾這才知道她為什麼有那一拜。
僕婦雖然耳聾,但嗅得出火藥的氣味。她微微一抬眼,看到這個不速之客進來,也看到不速之客因為這里有人而僵住,血滴下來時,她嘶啞開口:「擦擦吧。」
她們都知道她來是為什麼。
她們都知道等待她們的是什麼。
所以僕婦在高裘找過來時擋了他一下,直接被殺。所以煙花也沒有和高裘繼續爭辯。
一個煙花女子都懶得施手救的俠客,算什麼俠客?
一個說要把假武功秘籍給東洋人,實際上條件是轉移自己讓自己這門功夫得以保存——他不把其他人當命,認為俠客的命就比百姓珍貴——的人,用兩條人命把她留在這里,值嗎?
值。因為僕婦和煙花的命在這一刻比這偽善者重。
最後的最後煙花命大還是沒死成,她幾乎廢了一半的武功,有人來邀請她繼續行走江湖,她只搖搖頭,走到一半她忽然抬手摸到頭上多出來的珠釵,忽然淚如雨下。
煙花今年十七歲了。珠釵是僕婦給她的禮物。就像是古代給女子及笄送的及笄禮。這一天她是合格的大人了。
煙花迷信武林江湖公平正義,從堅持要用一身功夫證明給師父看,驅逐東洋人,到終於懂得藉助外物弒師弒父,從盲目相信每個人都有苦衷,到最後作為師父幫凶的師兄弟都能殺,她的人格在不斷完善,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也在不斷成熟。
結尾的及笄禮看似是世界對煙花的溫柔,卻恰恰是一種諷刺:她的娘親以戴上這支珠釵為始開始接客,煙花跌跌撞撞解決了這樁陰謀,卻才成年,本質上是世界的運行規則腐敗壞落,導致了煙花這樣的少年人不僅走的路是錯的,連引以為傲的榜樣也是錯的。
從綠林鎮到武館,再到師父這個榜樣形象的凋敝,是一個時代對江湖正義這種精神的磋磨,也是對一個迷茫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的精神考驗。
煙花會不會戴上新的枷鎖呢?她不再相信江湖是徹底公平的,那麼會不會找到新的理想地。
影片結束的時候導演別出心裁地讓片尾跟隨荷葉進入了夏日深處,擺渡的小舟里煙花結結巴巴地念書,然後一個小和尚說:「煙花姐,你念得不對!」
煙花「嘁」了一聲:「什麼酸詩。」
但還是繼續念,和尚越嘲笑,她念得越大聲。
到最後這讀書聲漸漸放大傳到大江南北,一個戴著斗笠的女子「嘁」了一聲,然後揚長聲音說:「小和尚,這酸詩該這麼念——」
「東風夜放花千樹!」
吹不落,星如雨!
煙花的精神永不落下。
看完寧宵的背都是濕的。導演的膽太大了,雖然在她的劇本里故事線是清晰的,但石為仲的夢想畢竟是拍武俠,武俠不能拍得太清楚了,他想要那種朦朧的美,所以有些故事就拍得比較隱晦,鏡頭語言就更加多。
但是聽到隔壁抽泣聲的時候她知道石為仲講故事的水平還是合格的,濃墨重彩的幾個故事情節完全沒有搞特地拖長或者換角度特寫的那種掉書袋的行為,節奏很快,色彩運用很大膽,敘事很有些朦朧。
但是意外的,質感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