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從前不曾展示在人前的一面。
她身軀嬌小,整個人幾乎都陷在他的陰影里,只露出坐得端正筆直的小腿和膝蓋,昭示著她的緊張。
徐涇敲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幾乎下意識以為穆總又在惡劣地欺負她,心肝震顫,一時間不知道該退出去還是冒死打斷他們——聽說上一個同情辜蘇的何助已經在被炒魷魚的邊緣了,不過現在他還沒走,應該是穆總改變了主意。
意識到有人進來,背對著他的穆盛洲並沒有理他,用手掌輕輕扇了扇上藥處,輕輕吹了口氣,確認凝膠都已經凝固,不會沾到頭髮上,這才鬆開手,不悅地坐回沙發上,抬眼看向門口,整個人氣壓很低:
「有事?」
徐涇瞥了眼辜蘇,她則是立刻識趣地起身要走,卻被穆盛洲叫住。
「穿上再走。」
他拎起吊牌都沒拆的羽絨服,塞進她手裡。
她急於離開,二話不說將衣服換了,原本的那件羽絨服抱在懷裡,正要向外走,脖子上突然被套了件暖呼呼的羊絨圍巾。
是可愛優雅的淺咖色雲朵圍巾,讓人看著就覺得溫暖的顏色。
何助的眼光好像很不錯。
辜蘇抬眸,看到男人垂著眼,將圍巾在她脖頸上繞了三匝,又向內摺疊,系了個漂亮的側邊結,遮擋住了那道疤痕。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神情專注,眉眼柔和,動作稍有生疏,像是很久沒做,但試了一兩次後,就順暢地記起了全部步驟。
怎麼看都不像是樂意伺候人的穆總,竟然會給別人系圍巾,而且像是做過不止一回,這讓辜蘇感到有些詫異。
片刻之後,那雙曾在拳場上叱吒風雲的手,輕輕將圍巾撫平,在打結處略顯懷戀地流連幾秒,又輕鬆一拽,將羽絨服後頸處的吊牌扯下。
寫著15999的吊牌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不等辜蘇看清,就被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辜蘇見圍巾系好,便再也不肯停留,從他身側風一樣地跑了。
穆盛洲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手指蜷了蜷,指腹似乎還殘留著剛剛系圍巾時,不經意間蹭到她柔嫩下頜的觸感。
頓了幾秒,他吩咐道:
「找個人送她回家。」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送她,但看她對他避如蛇蠍的態度,恐怕不
會願意。
大概,她以後再也不會靠近他了。
不願就此結束的,可能只有他一人而已。
在離開酒吧後不久,辜蘇打開手機,掠過靜音模式下楚沉的三十幾個未接來電,將穆盛洲的十萬多轉帳確認收款後,毫不猶豫地把微信名為「洲」的帳號再次拉黑了。
他猜得對。
她再也不願意與他有交集。
……
辜蘇回到出租屋樓下時,抬頭看到屬於自己的臥室里亮著燈。
是萬家燈火中,獨為她亮起的一盞。
在楚沉出現之前,她過了幾天原主曾經的日子。
晚上在酒吧疲憊沉默地忙碌,吞下一切苦難和委屈,下班後回到黑漆漆冷冰冰的家中,隨便泡碗面湊合,倒頭睡到第二天下午,過不了多久又要起來去上班。
人生的長度被沉重的工作擠壓,晝夜顛倒,沒有見過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沒有可以談心的朋友和親人,S市久負盛名的景點和,也不曾體驗。
就像個被擰緊發條,每天只能按照既定日程行動的傀儡娃娃,庸碌又麻木地穿梭在城市裡,活成了一張背景板,一枚螺絲釘。
她只過了幾天就覺得孤寂難言,也不知道原主是怎麼堅持八年的。
原主心裡一定有很多委屈。
如果是原主,此刻看到這樣一盞為自己亮起的燈,那顆漂泊無定的心,會感到安慰嗎?
辜蘇一瞬間有些恍惚,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好像有些遺憾,又有些悵然。
無論有意無意,有些東西,遲來哪怕半刻,都可能沒有意義了。
更何況是八年呢。
在樓下站了一會兒,收拾好心情,想好一會兒見到楚沉要怎麼應對後,她緩步上樓。
到手的十萬塊暫時先瞞著。
她沒辦法對他解釋來源。
如果他要拿來用,買房或者生活花銷,她可以直接從這十萬塊里扣。
反正都是他的錢。
辜蘇回來得晚,除去她和楚沉,另外四個同樣早出晚歸的室友已經到家了,廚房和浴室都有人在用,油煙味、菜香混著濕漉漉的沐浴露香氣,客廳的味道一時難以形容。
她自覺鑽進臥室,一進門就看到楚沉正單手撐地,在做伏地挺身。
見她進來,楚沉單手用力,整個人迅速起身站穩。
亮晶晶的汗水順著臉頰、脖頸、鎖骨和肩臂滑落,在途中和其他凝滯的汗滴交匯,加速融入黑色背心之中,肌肉因運動而賁張,青筋爬在手臂上,看著有一種充滿侵略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