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要楚沉擁有一筆沾著血的巨額財富,再讓他將那筆財富親手敗光。
助楚沉登上天際的凌雲梯,是由辜蘇的血肉鑄成——多麼諷刺,多麼可笑。
這件事即使不被戳破,也夠他暗地裡嘲笑個夠。
萬一被戳破了,再好不過,正好一箭雙鵰——能讓他們兩個一起痛苦。
他曾無比渴望看到楚沉距離幸福近在咫尺時,從雲端跌落的樣子。
光是想想成功的那一刻,就足以叫他渾身顫慄發麻。
曾經的他,根本沒想過會被發現,因此有恃無恐。
即使想過,他也不會在意——他做過的事,被她知道就知道了,除了躲起來偷偷哭,還能拿他怎麼樣?
不過是他復仇的贈品,趁手的道具,閒時逗弄的小玩意兒。
她怎麼看他,怎麼想他,他一點也不在乎。
從前種種陰謀算計,樁樁件件,如今都變成了灼熱的銀子彈,正中他的眉心。
炸得他神魂俱碎。
他不無辜。
他從來都不無辜。
如果一切按照他的原計劃進行……辜蘇的質問,就是對他罪行的拷問,可以明明白白將他錘死。
差一點,就差一點點,他就要親手促成這件事了。
他站在歲月長河的這一頭,回首過去那個自己時,發現他竟然如此地面目可憎。
令他感到陌生。
望著眼前辜蘇蘊含著哀傷憤怒的淚眼,穆盛洲無比狼狽。
他小心翼翼地要再去握辜蘇的手,卻被她躲開,只好將手收回,聲音嘶啞地解釋:
「辜蘇,我沒有想過要羞辱——我……我知道我做錯了。我從前恨你們的時候,確實想過這麼做,但是我現在已經知道了真相,我沒有動機再針對楚沉!」
面對他蒼白的辯解,辜蘇只是緩緩搖頭,站了起來,單薄身軀搖搖欲墜,卻又在穆盛洲下意識來扶的時候,抬手拍開他的殷勤。
她低頭抹淚,肩膀顫得厲害,看他的目光,從之前的平和,轉變為敵視和警惕,如同在他心上狠狠劃了鮮血淋漓的一刀。
她說:
【穆總,一開始去你的酒吧工作的時候,我也是無比真心、熱切地盼望著,你能救出楚沉。我視你為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為了救他出來,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可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在我心心念念,真誠地盼著你救出楚沉的時候,你也在心心念念地、真誠地恨著我們。】
她抬眸,一行清淚就那樣順著臉頰滾落,墜在了白底黑字的手機屏幕上。
【所以……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敢信了。】
淚水砸在「信」字上,將字體扭曲成了支離破碎的樣子。
辜蘇寫完這句就要離開,手臂卻被攥住了。
第25章
穆盛洲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龐,半晌,才訥訥道:
「我送送你。」
辜蘇想拒絕,試著抽了抽手,沒抽出來,只好紅著眼睛妥協。
二人乘著總經理專用的電梯一路下行,在穆盛洲摁下「-2」層,打算開車送她回家時,辜蘇又自己按下了「1」層。
看著她寫滿抗拒的沉默發頂,穆盛洲只好由她去。
今天原本想勸說她留在穆氏工作,還有勸她去警局給當年的案件報案,以及……他本想送她一雙不磨腳的高跟鞋的。
可看現在的氣氛,絕不是做這些的好時機。
又也許,這個時機,他永遠也等不到了。
她低著頭,默默抹著眼淚。
穆盛洲遲疑片刻,伸出手去,剛要攬住她肩膀,就被人應激地拍開,她一雙還紅著的眼睛盯著他,就好像連他的觸碰對她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事情。
穆盛洲苦笑一聲,收回了手。
收在兜里的手心,已被不動聲色地掐出血來。
二人走出電梯,在閘機口迎面碰見了一名穿著西裝套,打扮幹練的職業女性,對方走來時,辜蘇的視線與她不經意對上,忽然停住腳步,目送她遠去。
穆盛洲順著辜蘇的視線看過去,立馬一個激靈,身體在電光火石間作出反應,急走幾步側身擋在二人中間,借著低頭問她的功夫,高大身軀隔絕了她們的對視:
「快到午餐時間了,要隨便吃點什麼嗎?我請你。」
辜蘇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他的阻擋,視線再次追上那名女性,眼睜睜看著對方過了閘機口,再次淹沒在人海之中。
穆盛洲心中焦急,不由得又喊了她一聲:
「辜蘇?」
她終於一點一點地回過頭來,等她完全直面他時,巨大的恐懼籠罩了穆盛洲,他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輕聲喚她:
「辜蘇?」
她又垂下頭,恢復了剛剛那副不想和他扯上關係的樣子,從他身邊如一尾游魚般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