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在房間黑暗角落的沈憫,便這樣冷眼旁觀她拍亮電源,跌跌撞撞地跑進套房內的浴室。
水流聲起,她在試圖用冷水沖刷傷處。
辜蘇咬緊嘴唇,將自己置於蓮蓬頭之下,用冰涼的水流持續不斷地沖刷著傷處,但燙傷已經透過肌膚層層滲透,經過表皮,滲透到真皮層,熱度不減,依舊在往裡滲去。
緊閉的浴室門外,突兀響起一聲砸門的動靜,接著是重物落地聲:
「新來的保姆?滾出去!」
辜蘇不答,她進來時已經反鎖了,他一時半會兒踹不開。
等她渾身濕漉漉地在衣服外頭披了條浴巾走出來時,看到這位初次見面的沈少爺正坐在輪椅上,指間把玩著餐叉,抬眸正打算再警告她幾句,卻在看到渾身濕透的辜蘇時,瞳孔震顫,薄唇微張,發了足有三秒的呆。
辜蘇也在這時終於看清了沈憫的廬山真面目。
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白,是香灰燃到盡頭,零落成泥、泛著死氣的白。
也許是常年不出門的緣故,他的膚色白得近乎透明,皮膚裹著的青筋血管纖毫畢現,手背、脖頸,還有赤著的腳背上,都蟄伏著纖細黛青色細線,不用湊近就能看清。
除此之外,就是如鬼魅般鮮紅的唇,也不知是不是塗了口紅,但辜蘇覺得,他應該沒那個閒心。
那張輕薄紅唇不悅地抿著,和它的主人一樣,待人一向沒什麼好臉色。
也許是因為病中,沈憫的臉頰微微凹陷,頭髮不知多久沒打理,凌亂披在肩頭,顯出極致的頹廢來。
一雙點漆黑眸反而幽深如夜,看人的時候,裡頭仿佛有塊黑洞,深不可測。
辜蘇邁開腿,一步步走向沈憫,對方這才如夢初醒,向後靠在輪椅上,渾身肌肉看似放鬆,實則每一寸都在用力,蓄勢待發,如一隻努力試圖驅逐侵略者的野獸。
他迅速用眼神將她上下掃了一通,隨即將視線別開,誇張地惡劣嗤笑:
「有什麼好遮的?沒一點看頭。」
辜蘇沒有把他明顯挑釁的話放在心上,用毛巾擦拭著頭髮,以不會讓他感到威脅的速度,緩步走到他面前,在他由敵視轉警惕的目光中緩緩蹲下,與他平視:
「醫藥費我會算進工傷賠償,如果你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趕我走,大可不必。你父親已經和我簽了協議,接下來都會是我負責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沈憫暴怒,手臂抬起,餐叉划過鋒銳弧度,攜一絲寒芒,穩穩停在她眼睫前方:
「聽不懂人話嗎?我讓你滾!」
他不介意將自己最惡劣的一面展現給她,反正今後也不會有交集。
「我滾了之後,沈先生還是會源源不斷地送人過來,不如我們兩個磨合一下,湊合相處,你也能過得清靜些,你覺得呢?」
辜蘇雙眸直視著他,纖長眼睫在餐叉逼迫下微顫,身體卻沒有退縮。
沈憫神情幾度變換,手上餐叉依舊沒有放下:
「你倒是查得清楚。」
「可憐天下父母心,你的父母總不會讓你無人照顧。」
沈憫聽到這話,發出好大一聲嗤笑:
「往死里照顧?」
他沒有錯過辜蘇眼神中的錯愕,哈哈大笑,笑到一半開始弓腰咳嗽,緩過勁後,才單手捂著嘴唇,抬眼看她,目光譏誚:
「沈琢在外面有了私生子,他巴不得沈恤死,也巴不得我死!怎麼,沈琢跟你簽協議的時候,沒告訴你,怎麼讓我死得快些?」
辜蘇有些茫然,輕聲道:
「我不知道這些。我簽的協議,僅僅是照顧你而已。」
沈憫將餐叉收回,看也不看,反手釘入辜蘇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指間,動作狠厲熟練:
「那是他要觀察你,是不是一條好用的狗!沈琢要我死,他老婆要我活,好給她生一個能和小三打擂台的兒子!現在你清楚要面對的是什麼了?不趕緊滾,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辜蘇低頭看向猶在她指間震顫的鋒利餐叉,皺眉將其自扶手上拔出,對他的警告置若罔聞:
「你身邊不應該有這麼危險的東西,我會替你換一批。」
「你!」沈憫見她油鹽不進,頗為惱恨,「喂,你叫什麼?」
「辜蘇。古辛辜,姑蘇的蘇。」出於禮貌,她輕輕笑了一下,誰知卻扯到臉頰先前被燙傷的小塊肌膚,笑容一閃即逝,下意識用濡濕的毛巾輕按住側臉燒傷處,搖晃著起身,「我去上藥,等我一會兒,可以嗎?」
沈憫在她轉瞬即逝的笑容中怔愣,嘴巴張了張,在她背過身去時才惡聲惡氣道:
「醫藥箱在客廳壁櫥里,你不知道在哪,推我過去!上完藥就趕緊滾!」
……
辜蘇就地對著客廳的穿衣鏡,用棉簽蘸了藥膏,細細擦拭臉上燙傷處。
臉部肌膚細嫩,已經起了一串小水泡,她不敢去挑。
沈憫抱著醫藥箱,坐在輪椅上,僵著一張臉,等她上完藥才把箱子推到她懷裡,自己轉身去柜子里翻藥瓶。
辜蘇看到他從柜子里熟練掏藥,邊收拾醫藥箱,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