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先前頻繁更換的保姆,就是這樣走的吧。
辜蘇抬頭看著投影,臉色籠在黑暗裡,只有一層淺薄的光影覆蓋其上,辨不清神色。
就在宋芝左右為難之際,沈憫又說:
「你要是覺得照顧我很困難,可以拿了錢走人,我這裡有十萬,就當是賠償了,好不好?」
辜蘇垂下的手微微攥緊。
他當初都沒給過她賠償。
儘管醫藥費是沈先生給她報銷的,但重要的不僅僅是錢,還有誰來出這個錢。
以前沒有對比,她還未曾發覺,如今看來,沈憫似乎是知道該怎麼對別人好的。
他什麼都知道,他只是不願意在她身上花費耐心。
對她,他好像只會索取,一遍又一遍地試探著她的底線,確認她不會厭煩他,
不會離開他,不會對他發火,不會用失望的眼神看他。
山裡的那幾個月,他對她真的很壞,經常將憤懣與不如意隨意發泄到她身上。
做的菜稍有不合口味的,就要打回去重做,餓久了還會發脾氣;
半夜三更無論何時,只要他醒了,睡不著了,她就也別想睡,必須給他揉肩捏腿,緩解肌肉酸痛,可明明她自己有時也會關節痛;
還有他那所謂的約法三章,他其實堅持了好幾個月,有一次她不小心遞筷子的時候碰到他的手指,當場就被他澆了一身湯水……
這些,她都默默忍受下來,導致沈憫越來越覺得,這些是她應該做的。
他對她態度稍微好一點,願意聽她的話,已經是她熬過這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而如今,他和宋芝認識才三四天,卻已經學會了體貼與諒解。
辜蘇甚至不確定,這是她教出來的,還是他與生俱來的,先前只是獨獨不願意用在她身上。
監控里,宋芝呆呆地看著沈憫當場給她轉了十萬,望著網銀里突然多出來的好多個0發了幾秒鐘的呆。
緊接著,辜蘇就聽到她一改先前委屈驚慌的語氣,欣喜地說:
「照顧你是我的本職工作,我怎麼會走呢?」
啊……沈憫不知何時也學會了那套,用錢買真心。
與此同時,身邊傳來沈恆暢快的哼笑。
他扭頭嘲笑辜蘇:
「看到沒?隨便一個女人都能讓他心疼,他當你是根蔥的時候,願意把股份轉給你,他要是忘了你,你就連十萬塊都不值!」
他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怔怔地看著辜蘇,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麼。
她抬頭盯著投影,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眼底已經蒙了一層水潤的碎光,淺淺一層蓄在眼眶底部,微微晃動著。
在某個時刻,終於不堪重負一般,如椿花重重墜落枝頭,閃著微光,落入黑暗之中。
那是他最怕看到的。
美人落淚。
第116章
沈恆的聲音停了,就像一隻突然壞掉的收音機。
辜蘇一直看著投影監控的畫面,看到沈憫彆扭地誇讚宋芝做的菜「還行」,看到他在宋芝遞湯藥給他時,皺眉捏著鼻子但還是咽了下去……
看到他再也沒有提過「辜蘇」二字。
他越退讓安分,就越顯得她從前受過的委屈像個笑話。
那些本已忘記,本已沉寂的委屈,像毒藥一樣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原本不是很在意的——如果沒有對比的話。
辜蘇正落淚,手中忽然被塞進一張紙巾,紅著眼眶回頭看去,是沈恆已經轉過去的臉。
沈恆做這件事已經有點順手了,他媽媽因為小四小五的出現以淚洗面時,他也是這樣安慰她的。
養成了條件反射。
她沒有理會,把紙巾丟進垃圾桶,轉身離去。
沈恆狠狠皺起眉頭,暗罵一句不知好歹的女人,也不再管她。
她一向是這樣不合時宜,最該出賣沈憫拿好處走人的時候拒不合作,淪落到被他毀掉,也不見她哭,可如今看到沈憫對另一個人好,卻又莫名其妙地掉眼淚。
還有,說他的時候一針見血,輪到自己卻蠢得可以。
真是讓人看著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搞不懂她。
搞不懂她。
沈恆無意識地想。
……
第六天的時候,沈恆回到別墅,摘了外套,第一句就問保姆:
「辜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