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追問一句,「那你們為何要冒險來上京?」
得到的回答是,「大人明鑑,小人不敢忘南梁法制,以我等的身份去南梁舊都也只能在下苑看一看皇城的繁華。都是鬼迷心竅,才藉機來上京長長見識,誰知道就倒了大霉了,幸好王…臨越那南榮宸救了我們…」
南梁自建國起就等級森嚴,最初時甚至白衣黔首不得入南梁皇都,歷經數代,才寬宥些許,辟出下苑供「下民」瞻仰天威。
戚言從前還為之欣慰,篤定假以時日南梁定能辟除舊習。
只可惜,也許南榮宸說得對,大勢所趨,等不了南梁許多時候。
他跟著士官步入太醫署,決定看在南榮宸近日體弱的份上,再留他數日,藉機取信於他。
到時是殺是留,決定權都在他手中。
*當日晌午,南榮宸坐在窗前,伸手讓那膽大的白羽鳥啄他手上的吃食,「去花房替孤尋一棵山茶花樹,要長勢好的,養死了拿你是問。」
對於王命,裴濯此時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他剛拱手應下,就聽太監唱禮,「太后到。」
這回倒在南榮宸意料之外,太后可能的來意過多,他一時倒把握不准,拍下掌中的鳥食跳過諸多寒暄,「太后可是從襄王那處查出些什麼了?」
太后由雪棠扶著坐在矮桌右側,透著大病初癒的倦意,卻難得不復溫和,「王上當日那回也太過胡鬧,豈能為一個…佞幸賭上自己的性命。」
南榮宸挑眉不語,太后這是打算裝作信了他當日亂編的話,對太后的打算他沒多少興趣,他更想看看太后如今信主角幾成。
「太后教訓得是,不過襄王終究無辜,母后日後看在孤的份上,莫要再對他多加懷疑。
「先帝予他封號為「襄」,襄者助也,孤如今才懂其中良苦用心。」
太后神色緩和兩分,又聽南榮宸主動說起四方館之事,「還有昨日,孤本只是去四方館聽我臨越文人百家爭鳴,順便,替老師撐撐場面,朝中許多人都對孤的加封頗有微詞。」
「孤卻覺得,老師與孤風雨同舟數年,當得起這份封賞,不知周閣老可曾怪罪?」
自從上次壽康宮一事之後,這是南榮宸第一次主動與她提起朝中之事,太后虛虛握住南榮宸的手,「帝師與阿宸的情誼,母后都看在眼裡,周閣老也不會因此怪你。」
雖則尚不知曉蕭元傾在紫宸殿經了何事,但能讓南榮宸態度如此轉變,左不過跟「情」有關。南榮宸再看重裴濯,也只是把他養在宮裡當個玩意。
終究比不得蕭元傾。
南榮宸沒抽回手,「還是說回襄王,昨日四方館,肅王率兵去找孤的麻煩,也是孤與襄王設的一計。肅王終日藐視王權,孤還要借襄王的手除去他。」
「從籌糧那事起,襄王屢屢助孤成事,可見襄王頗有能力,司命所卜巫神預言半點不假。」
太后又笑不出來了,南榮承煜著人送來的密信中只道讓她派人去肅王府接回南榮宸,免得南榮宸與那肅王有機會化敵為盟。
承煜竟是又瞞了一半。
她明明早已提醒過承煜,不宜過多參與南榮宸與肅王之爭。
不過南榮宸的話也不可全信,「哀家不懂朝政。只是那肅王確實不宜久留,當年他可是一箭重傷阿宸,若非老肅王戰功赫赫,先帝也不會只當不知,對他恩赦有加。」
南榮宸沒指望太后能全信,信任這東西,如果能做成仇恨條,八成也挺好玩,說不準一句話能動一大截,「母后說得是。」
說這番話時自然是屏退所有侍從,太后深知這紫宸殿她能安插眼線,旁人也能,包括承煜。
他二人又閒話幾句,太后才傳人進來,「阿宸今日服藥應當沒少嘗苦味,哀家問了太醫,特意做了杏梅酪。」
南榮宸也是許久沒吃過,從宮人手中接過玉碗,「看到這梅花孤才想起,為免太后又憂心,先與太后交個底,春獵之事兒臣會交由肅王主理。」
太后手上一頓,委婉道,「行宮不比宮裡,此舉怕是不妥。」
南榮宸像是沒聽出她話里的意思,「這也是孤提前知會母后的原因。肅王此人野心勃勃又矜傲不馴,捧得越高越能漏破綻,孤也就越容易找到由頭遣他去封地。」
太后眉頭微展,用餘光掃過前來伺候的幾個內侍,「圍獵場上本就諸多危險,此舉過於冒險,不如另尋時機。」
南榮宸用玉匙攪動碗中的乳酪,光看著就知其美味,「所以孤讓襄王從旁協助,再者說,還有表兄在。」
「自然,孤會好生安撫表兄,讓他為孤盡心。」
*三月初九,桃李風前多嫵媚,楊柳溫柔。
車馬浩蕩出京,武將自是不必多說,不少文官也棄了轎子打馬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