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暫請息怒。」
同司命廢話的功夫,南榮宸差不多弄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劫的:司命受命於襄王,以協助神使賑災為由離京,藉機暗中前往疏勒尋他,再趁機下蠱劫他。
如今多半已背叛襄王,在襄王和肅王的監視下劫他去百陵城,要以他的血重振佛彌教。
司命背叛襄王的緣由暫時不甚明朗,百陵城會發生什麼尚未可知,但他通通懶得深究。
算起來他知曉的只有一事——謝塵在百陵城。
*上京一場大雨落幕,卻沒添半點涼意,反倒日漸暖和下去。
蕭元傾再度站在蕭府正廳,身後匾額在日頭下熠熠生輝,面前還是蕭歸紹,他的父親,亦是周衍知用於招攬他的「大禮」。
蕭歸紹烏紗帽戴得規整如舊,只可惜散落的兩根銀髮沒能配合他欲要維持的體面,「文侯今日大義滅親,痛快風光一時,日後無路可退之時,莫要後悔今日之異心。」
蕭元傾面色無波,斂眸拂去袖上塵埃,沒有應答的意思,側出半步,御林衛當即押著蕭父向廳外走去。
蕭歸紹見狀冷笑幾聲,「蕭元傾,你昔日有我蕭家做倚仗,尚且要在王上面前當個弄臣,才能破例入仕,乃至青雲直上,官至如今。」
蕭元傾眼瞼微動,腳步不知覺慢了半步。
這番微弱動作落在蕭歸紹眼中,他端起在昔日官場迎來送往的派頭,朝他左右兵衛道,「文侯有話要與本官說,還不放開?」
左右兵士暗中對視一眼,稍稍放慢動作,卻又不敢就此停下,其實放在前幾些日他們還遠沒有這麼畏懼這位連封號都帶著儒雅的「文侯」。
可自欽天殿那場大火之後,這位文侯的權術手段日漸顯現,狠辣之至,前後行徑堪比話本子裡一朝墮仙的神仙,甚至比之更讓人膽寒。
上頭的人都未必能看透蕭元傾究竟站在哪方,更何況他們這等階品的兵士。
但,當下他們押解的人可是文侯的親生父親!
他們只能硬著頭皮押解「犯人」繼續往前走。
蕭歸紹沒多掙扎,側目死死看向蕭元傾,眼神中透著志在必得。
不過半步之間,不幸捲入文侯父子相爭的兩名兵士終於鬆了口氣——文侯雖未說什麼,但已經轉過身來。
他二人公事公辦地拱手,「屬下遵命,但請侯爺…注意時間。」
蕭元傾抬手止住他二人的動作,淡聲開口,「不必,我只是想告知蕭大人,冒犯天威之罪,蕭大人如今擔不起,慎言。」
此為他的真心話,南榮宸要做明君,不可有弄臣,不可有污點。
見他又要轉身,蕭歸紹「哈哈」笑了幾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蕭元傾,當年本官就不該把你留在蕭府。」
蕭元傾微微傾身湊上前去,「父親說是便是,元傾這異心不多不少恰好足以抄沒蕭府,父親應當滿意。」
極輕的兩句話擊碎蕭歸紹僅存的理智,他掙扎著抬起手,「逆子!」
隨行的兵士當即按住蕭歸紹,激得他目眥欲裂,過往十數年裡,跪下的都是蕭元傾那個逆子,而不該是他。
「蕭元傾,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蕭家倒了你便是罪臣之子,連親族都能一手覆沒,誰人又會真心用你信你?他日王上也未必能護你!」
「為父都忘了,咱們那位王上心有七竅,何曾信過什麼人?!」
蕭元傾沒再多說一句,拂袖轉身而去,走到新任刑部尚書趙修誠身側,「大人秉公處理即可,不必心有顧慮。」
趙修誠原本正領了罰緊閉在府上思過,雖憂心刑部事宜,卻因平日不屑結黨營私,無人可求,實屬有心無力,誰料陸攬洲親自到府上傳旨,赦他出府,升任刑部尚書。
如今蕭家這樁案子人證物證俱全,一條一條按著臨越律法行事,他自是不會徇私,但本著對蕭元傾這等清流賢臣的敬重,他還是客套兩句,「文侯此番實為無私,下官佩服,但文侯總歸姓蕭,又與蕭府素有聯繫,往後怕是要多叨擾。」
蕭元傾拱手回禮,「只要於朝局國事有益,本官自然傾力相助。」
趙修誠頷首,「如此甚好,刑部諸事繁忙,下官告退。」
蕭元傾目送趙修誠率人離去,獨自在半天斜陽之下睨著蕭府的牌匾,這一世他親手亂了自己本來的謀劃,變化諸多,唯有這滿天如血斜陽與前世無異。
眼看著刑部眾人離去,丁棋才依照規矩從角門進入,站在蕭元傾身側,「公子總算大仇得報,夫人總該…安心幾分。」
蕭元傾怎會聽不出他說話時的吞吞吐吐,「你是要問周衍知?」
「早該知道瞞不過公子,丁棋只是擔心,周閣老並非真心要助公子,但公子放心,丁棋定會誓死追隨公子…」,x棋低聲應完,終究沒能忍住,「公子一定有把握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