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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著大堂磕頭,每磕一次便起身換一處方向再來,額上沾著一層深黑污漬,但他毫不在意——那般沉重氣力磕下來,竟分不清是陳舊血痕,還是他額上磕出鮮血了。

不僅是給父母,還有族中親眷、裴府內貼身的侍女侍衛——

他們都死了。

受他波及而死。

裴解意這般寡言之人,在跪在地上之時,嘴唇微微顫動,那聲調幾乎幾次都連不成線,直到最後才擠出點喑啞微弱的聲音來。

「……裴解意愧對裴家。」

「愧對諸位。」

「我……該死。如果不是我,如果我——」

我看著裴解意跪下磕頭,始終都是很平靜地旁觀著的,只是微微避讓。

縱使亡者已逝,這也是裴解意最後能做的一點慰藉之事了,沒必要阻攔。

但我此時看著裴解意的肩膀微微顫動,他似乎咬著牙,從唇縫淌出腥味來,那雙黑色的眼轉變成了一種灰敗貧瘠的淡灰色,視線無神地落在血腥大堂當中,像是陷入了某種癔症,又或者說某種幻覺當中。

他的狀態很不對勁。

我曾經見過一些入魔之人,包括我曾經。在入魔徵兆之前,就是……

我聽到了裴解意的喃喃自語。

他會有愧疚,再正常不過。但此時的裴解意除去愧疚痛苦外,還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向自己,後悔所行之事,痛苦不堪,這樣的狀態當然不對。

「裴解意!」我喊他的名字,語氣頗為嚴峻。

裴解意的眼睫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他想抬起眼睛來看我,卻是更深地陷入到了某種可怕的迷茫當中,被拉拽進更深的沼澤,像是逼迫自己一般地不斷回憶過去,重複著一句句話。

「……我該死。」

「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為什麼是我活下來?」

我當然聽不得裴解意說這種話。一方面,他死後成人魔,是我的心腹大患,他現在的性命不單單屬於自己。另一方面,裴解意說這樣的話實在令我惱怒,有些怒其不爭,有些……同情。

我按住他的肩膀,又試圖將他從地上拉拽起來,有些火氣地喊他的名字。

裴解意反應不大。

眼見裴解意眼中生出死志,我心中又氣又急。安慰人實屬不是我的強項,讓我溫言軟語地勸說如今的裴解意,不如一劍殺了我來的簡單——不是不想做,是做不到。

冷嘲熱諷我說的多了,貼心安慰一事可能得看舟微漪。

而且不管是什麼樣的話,在如今的裴解意面前,在裴家身死的宅邸面前,都顯得太過輕飄飄了,不值一提。

「我不應該,我憑什麼能活下來。我活下來,那裴家被我害死滿門又算什麼……如果不是我當初非要招惹修真者,如果不是我沒有自知之明,哈、哈……」

「裴解意!」

「啪」一聲,臉頰被掌心扇過的聲音極響,裴解意被打得微微偏開頭,臉頰上浮現出淡紅痕跡來。

他一時沒有再喃喃自語,似乎是怔在了原地。

……當然。我也怔在了原地。

那聲音出來,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幾乎從未上手揍過人,又何況是在這種時刻,還打了裴解意一耳光。

……未免太惡毒了。

我自我反省。

裴解意估計也要怨恨我,可惜他現在是我的奴僕,修為也在我之下,大概是打不過我的,我還算安全。

我暗地裡偷偷捏了一下掌心,指腹泛紅,打得我手都跟著疼,那裴解意恐怕就更疼了。

我深呼一口氣,還是開口,「對不起。」

身為舟家嫡子,我素來橫行霸道,還是第一回這么正式地和人道歉,感覺實在有些微妙。

裴解意好像比剛才更迷茫了。聲音乾巴巴得有些僵硬,

「不、您不用…為什麼要道歉,您只是……手疼嗎?」

我:「……」

看,果然將人打傻了。我心中更加懊惱起來,卻還是趁著裴解意好像從那極不對勁、被魘住了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時,抓緊時間道,「我糾正你一點。」

「這一切不是你的錯。」說完我頓了一頓,思索著補充道,「……好吧,其實還是有一些錯,誰讓你碰見了那老不死的東西的。」

裴解意:「……」

「但害死裴家的仇人絕不是你,只有一個,是那縱橫宗二長老。」或許再加上他的走狗。

「是他殺了人。無論從法理還是道義而言,你都是被迫害之人。是他動了邪心,所以才有慘案。難道你眼睜睜看著修真之人依靠強權迫害百姓,無動於衷,甚至搖尾乞憐,他就會放過你,心軟嗎?祈求惡人反省罪行,和覺得自己不反抗就能等待到他們不知何時發的『善心』一樣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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