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不敢。」
裴解意耳根依舊是紅的,動作也依舊很迅速。他躺倒在床邊,將衣裳下擺一掀,重新露出大腿來,方才頓了頓,後知後覺地回答,「屬下失禮。」
這能算什麼失禮?
我走至床邊,視線落在裴解意的腿上。
他的腿型修長,雖然是由化神玉製成的替代品,但依舊是完全依照裴解意真正的形體所形成的。此時能看出,是相當健康的象牙白的膚色,肉眼所見便覺得很結實的肌肉緊繃著——從那緊繃的弧度來看,也不難發覺現在的裴解意其實很緊張。
我有些好笑,難道我會吃了他不成?
其實雙腿對於裴解意而言,可能會喚起一些有關於「殘缺」的不好的意義。
但我就是故意選在這條腿上留下禁制的。
等裴解意修煉至出竅,便可開始重塑肉身,到時候的化神玉,自然會被替代掉——連這上面的禁制,也會被一同丟棄。
這是我所留給裴解意的一次機會。
一次徹底拋棄過往晦暗的機會,他不會是我的奴隸,也不會一世受我驅使。反正我本來就是要盯著他,確保裴解意不會輕易死掉,然後因怨念化身人魔,等他修煉至出竅期,恐怕也不需要我的庇佑了。
所以很公平,等到裴解意修為大成的那一日,他可以獲得一副嶄新而健全的身體,還有一段自由的人生,這是我送給他的禮物。
如此想著,我在腦中開始回憶起有關禁制術法的內容,以指尖為筆,緩緩在裴解意的膝蓋上方繪製圖紋。
禁制的圖紋也是有講究的,這是施術中最重要的一步。
我學的只是基礎皮毛,所用來建立聯繫的圖紋,自然也選用了最簡單的方法。是依我的「慈」字所變形成的上古文字,看上去和某種圖騰差不多。
……不知道會不會痛。但既然黥字會痛,我覺得這個也大致類似,於是又做了一些簡化。
指尖在掠過他的皮膚時,我能感覺到裴解意大腿繃直,似乎很緊張。分心看了一眼裴解意的面容,他正緊閉著眼,眉頭不自知地蹙起了,仿佛在竭力忍耐著什麼的神情,以至於面頰微紅,額間甚至滲出一層薄汗來。
裴解意從前在和妖獸搏命時,傷勢尚且比這慘烈許多,我卻沒見過他這番忍耐痛楚的模樣,難道這禁制,當真是更慘痛的皮肉之苦?
我略微沉吟後,決定和裴解意多說兩句話,好分一分他的注意力。
「很痛?」
「不。」裴解意搖頭。
我:「。」
於是我們的對話以三個字告終。
沉默片刻,我又開口:「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我都可以回答你。」
我聽見裴解意的呼吸,似乎略微急促了一下。他在短暫沉寂之後,還是緩緩開口,「這個禁制,是什麼字嗎?」
「我名中的一字,『慈』,慈悲的慈。」
裴解意目光垂斂著,也跟著落在那個圖紋上面。被平日舟微漪次次掛在嘴邊的話給影響了,竟是喃喃道,「阿慈……主人。」
他像是猛地醒過神來,下半.身都劇烈地彈動了一下,十分慌亂,「屬下該死!並非有意冒犯主人——」
我:「!」
我手差點就繪歪了,連忙按住他,事實上我一瞬間都未弄清楚裴解意的激烈反應從何而來,只是警惕道,「不准再動,要失敗了!」
裴解意適才安靜下來。
手指再次輕拂過那一處,勾勒出最後一筆。我甚至感覺得到,裴解意的大腿部位好像在輕微地顫抖著,觸感也分外的灼熱。好在我不是「寫字」,沒那麼輕易的被影響,只是因為分過神,我還是開口道,「第一次上手,禁制應該沒那麼容易成功。要是失敗了,就……」
就不再試了,你直接去登仙宗吧。
但當我話音落下之時,那已經繪製完成的禁制便隱現出金光,像是徹底「沉」入那一截皮膚當中,變為了一種鮮艷濃稠的紅色。
與此同時,我的靈識當中,仿佛也隱隱多了一絲被天道認同的聯繫,非常微妙之感。
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而裴解意當然也感知到了這種奇妙的變化,他泄出一聲略沉重急促的喘.息,寂靜半晌之後,低低開口喊了一聲「主人」。
……
裴解意去了登仙宗。
七天後,我接到了他寫來的信——裴解意那般寡言的人,沒想到話落在紙上卻健談起來,能成密密麻麻的一疊。
我猜到了裴解意會隔著幾日給我寫一次信,他好像將這也當成了屬下盡職的一部分。但我沒想到翌日又收到了他的信,且從此以後,日日如此。
「……」
我才反應過來。
原來裴解意每天都在寫信,只是第一天隔了七日才送過來,畢竟舟家與登仙宗隔著萬水千山。
一開始我倒是還有閒心一封封拆開看,裴解意會相當一板一眼地匯報他入了什麼登仙宗的哪支修仙脈、碰見了什麼人、學了什麼術法。還會偶爾回復他幾封信,自然,話語也很簡潔,「善」、「共勉」、「再接再厲」之類的話,讓我自己都覺頗為敷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