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意卻是沒什麼表情波動,很正經地道,「好了。」
我腳下有些發癢,為自己先前一瞬的心軟感到有些羞愧——我就該親自將裴解意踹下船外才是。
不知裴解意是否嗅到了我耐心即將告罄的氣息,此時又聰明起來。他和驚雷長老既為師徒,當然有特殊的聯絡方法,掐下一道法決後,空中便傳來了海浪翻滾的拍打聲,以及驚雷長老中氣十足的巨吼。
裴解意詢問生出何種波折,驚雷長老似乎一邊應對著什麼,一邊還能抽出身來回話。
之所以玉舟巨震,是因為經過這片海域時,碰到了一隻妖蛟作亂。
這蛟修煉多年,竟生出一絲龍氣,本便是這修真界中棘手的大妖,再加之現在正於海域之上,是它的地盤,地勢天成,助其威勢三分,就更能想像出對方的來勢洶洶了。
這也就是登仙宗之法器穩固至極,防禦陣法無法被隨意攻破;再加之有驚雷長老、舟微漪這樣的大能護持左右,才能勉強穩住局勢。要換成普通小門派的隊伍,恐怕那些修士並無一戰之力,就已經被吞了了事,做這蛟妖的進補之物了。
如今的情況看起來並不糟糕,因為此時驚雷長老還在罵罵咧咧卻極有氣勢地道:「這區區小蟲也敢這麼囂張,犯在我驚雷手上,算它倒霉!看我不將這長蟲捉來泡酒喝——徒兒,你不必擔憂,師尊收拾它輕而易舉,哼!」
裴解意:「……」
裴解意難得沒好意思回答,他掐術問情並非是擔憂師尊的安慰,而是他的主人想要知曉現在是什麼情況。
法術此時也被掐斷了,唯余浪聲依舊。
我聽完驚雷長老之言,也知大勢情形了。
從這蛟妖能撼動玉舟來看,事情當然沒有驚雷長老說的這麼輕鬆解決,只怕還是有幾分棘手。
當然,也不可能釀成大禍。不說其他,至少我對舟微漪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他要是連只蛟蛇都對付不了,過去歷練當中,也不知死過幾回了。
但即便如此想,我還是面無表情地帶上了隨身之劍。
「去看看那蛟妖。」
裴解意先前其實在猶豫,他想前去幫師尊伏妖,但相比起來,又覺得此刻守在主人身旁更加重要。萬一那妖怪有什麼奇能,可以攻入玉舟當中傷人——
此時聽見主人的話,裴解意微微一頓後回答:「外界風險還未平息,主人……」
「裴解意。」我面無表情地道,「我是修士,不是嬌養的少爺。」
雖然舟家的確挺嬌養我的……但也不該體現在這種方面。
「船艙當中悶得慌,我要出去透氣,動動筋骨。」順便報一報我額頭被磕傷的仇。
實在太丟臉了。
我真正想做的事,任何人都無法攔住,裴解意自然也在這範圍內。
「你要是願意,就留在此處。」我語氣平靜地道,倒是沒什麼嘲諷的意思。不過裴解意似乎誤解了我在生氣,眼中掠過一絲慌張,好似很怕被我丟下一般。立即半身跪地,從來挺直的脊背在我眼前俯首,聲音都緊繃得有些顫抖:「屬下不願!」
「還請主人讓屬下一同前往。」
我:「……」
一起就一起,倒也不必如此激動。
我有些頭疼地看裴解意一眼,心道要找個時機和他說一說此事,不能動不動就跪的。他也是驚雷長老座下親傳,年輕一輩弟子眼中的師兄,要讓人看見了,如何解釋?
但現下也來不及說這麼多,我開口道:「起來。同我一起。」
艙室外。
不僅是我,還有其他閉關打坐的弟子也被異動驚醒,出來探望情況。
只是在看到我的時候,那視線便又落在我身上了,久久不能撤回,專注灼熱的有些奇怪。
修真界道友之間,一向推崇君子之交淡若水的情誼,這般自然顯得太過冒犯了。也就是我自小受慣這樣的注視,才勉強適應一些,但心底到底頗為奇怪,暗暗腹誹道:不看那蛟妖,看我做什麼?
我在登仙宗能常見到,那蛟妖能常見到嗎?真是不知所謂。
總不能是因為我從入船起就不曾露面,覺得稀奇起來了。
思及此,我不由生了一些被人當做新奇事物由人圍觀的惱怒來,蒼白的面頰上,尚且浮出起一絲惱怒下的慍紅。輕哼了一聲,也做不出什麼好臉色來,便拂袖而去,滿臉冷冽,直接去尋舟微漪了。
帶隊的修為最高的兩人,一是舟微漪,二是驚雷長老。
舟微漪是我的兄長,裴解意是驚雷長老的弟子,我們這一行上自然無人阻攔,只是有弟子跟在身側,似乎也有護持左右的意思。
愈靠近風暴的中心,裴解意便愈加警惕起來,我能感覺到他緊繃的氣息,回過頭時,見他臉上有肅殺之意。
再往前,靈舟附帶的防禦陣法的力量也會被削弱幾分——我心中有數,也更多幾分謹慎。
腥鹹的海風颳來,其中摻雜著幾分渾濁腥味。
似乎是妖獸之血的氣息,腥臭味愈加濃烈。
一探出船艙內部,便能察覺到外面更冷上幾分。
身體殘餘的熱度很快被獵獵海風帶走,手腳溫度一下涼下來,手指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