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什麼聲音都沒有。
容初弦低頭,仍注視著我,面色晦暗不定。
「我身上哪裡都不疼。吐血——也是騙你的。」
語氣太平靜了。
平靜到顯得有些許無情的地步。分明我心中,並沒有想愚弄容初弦的意思。
我幾乎不敢看容初弦此時的表情,只是聽不見他開口說些什麼,心中也有幾分慌張。硬生生咬牙道:「你要是想報復我,可以儘管來。」
……就是不保證不還手。
「太好了。」
容初弦那極低的、類似於自言自語的聲音傳來,我心中微微一驚,也不至於「太好了」吧,容初弦到底是多想要報復我——容初弦一把抱住我的肩,將我攬進了懷中。
掌心當中灼熱的體溫,似乎都隔著薄薄的布料,透進了我背部緊繃著的弧度當中。
「你沒有病的那麼厲害……真的太好了。」容初弦輕聲說,「我差點以為我會害死你。」
我微微一怔,下意識想反駁,就算我是真的病重,也是我身體緣故,和你無關——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最重要的問題。
容初弦為什麼不生氣?
……不應該。
我這樣欺騙他,他又真情實意地為我擔憂過,卻被我欺騙,就算是老好人也會惱怒,更不必提容初弦還不是老好人了,除非他——
我才意識到,我好像犯了一個經驗所致的錯誤。
容初弦恢復了修為,我便一廂情願地認為他也一定恢復了記憶……說不定,還沒有?
在容初弦的記憶里,我仍然是他的道侶。
他的妻子。
他的記憶仍然停留在之前,抱著我離開幻境的那一幕。
所以即便是「情急之下」,我做出了那樣欺騙的事來,也是值得原諒的。
可是我不是。
如果我再心懷叵測一些,說不定此時還能繼續欺騙容初弦為我所用——但我還不至於那麼不堪。
既然已經坦白了一件事,我不認為其他的欺騙還有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
總不能越陷越深。
「……容初弦,你先鬆開我。」
我的手也壓在了容初弦的手臂上,倒不是表達親密,而是一個潛意識中有些防備的動作……容初弦的手,看上去莫名地很有力。
……打起人來估計也挺疼的。
這一個深陷的懷抱,由容初弦先鬆開了手。
他垂著眼注視著我,像是還有幾分困惑。
「?」
我閉了閉眼,終於直視了容初弦的那雙燦烈的金瞳。
「對不起。」
這句話終於還是由我說出來了。
我微揚起下巴,明明是在道歉,卻能硬生生透出點屬於世家公子驕橫任性、高高在上的意味來,倒像是我在要求容初弦向我道歉一樣。
只有臉頰透出來的一點淡紅,透出我心底那點異樣歉疚,和感知到的淡淡羞恥意味。
「……其實還有一點,我也欺騙了你。」
接下來的話,就有幾分艱澀了。
我幾度開口,才終於說清了:「我並非你的道侶。」
「什麼出五服的遠房表弟、一見鍾情、聯姻結親,通通都是我編造的。因為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在那種時候殺了我。」
我咬著牙,飛速地說完,因為怕我再說慢一點,容初弦就要出劍了:「那時我沒有自保之力,只能,出此下策。但我之前的事並沒有騙你,我的哥哥舟微漪和你其實是好友,兩世家來往關係一向不錯,沒必要魚死網破鬧得太僵。我、我也不叫什麼容多慈——舟多慈。」
我一氣說完了,留下一個乾巴巴的,非常詭異的結尾點。
「……我叫舟多慈。」
我這是犯病了。
我在心底暗暗道,有誰想知道你的名字,能不能說一些管用的?
我有些走神,不過這走神也沒持續多久,因為眼前的容初弦的反應,未免太過於詭異了。
他只靜靜聽著我說完,不曾出聲打斷,也並未顯現出惱火的憤怒來,甚至連被欺騙之後的驚詫與傷心都沒有,平靜如同一潭死水,還不如最開始見到我時的情緒波動大。
這種奇異的鎮靜,讓我背後略微有些發毛,擔憂容初弦不會是被我刺激得過頭了——要發瘋一個大的。
我從前也不會認為素來端方端正的容長公子會做出什麼不合規矩的舉動,但只在歷練中相處的數日,我隱隱發現失憶的容初弦完全就是另外一種生物,至少在發瘋這方面還是挺擅長的,那現在,容初弦要做些什麼,才能傾瀉心頭被數次欺騙的怒火?
容初弦在鎮靜地看了我一會後,喊了一聲「阿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