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一樣。」我語氣平靜道,「若我的身份暴露,同樣也是受萬民唾棄,被追殺到底。不幸失去修為的話——我也的確經歷過。沒有自保之力,再加上遭人仇恨,就是任人宰割。」
我的確見到了舟微漪如今神情當中流露出來的痛苦意味,卻依舊選擇了繼續說下去,看著他,定定說道:「舟微漪,我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都是一樣容易死的。」
這一句話仿佛擊破了舟微漪的某種防線。
他看著我,眼中所流露出的神色幾乎叫人心驚——
「的確,那一樁樁事,都是我做出來的。」舟微漪看著我,他的手在輕微顫抖著,聲音也喑啞,「所以你恨我嗎?」
「恨我將你逼迫至如此境地,手段狠毒,不留餘地?這與血海深仇無異,那你來到我身旁,是不是為了……」
舟微漪說到後面,聲音驟然低下來,好似混雜著某種格外異樣的情感。他問:「你也是想要——殺我嗎?」
我:「??」
我不知舟微漪在想些什麼,但總歸和我所想之事不一樣。
「原本是……但我後面要是想殺你,也不必等到今日。」我略有些遲疑,飛快帶過這讓我心虛的一點,繼續道,「實際上,舟微漪,你同樣是修真者,而非所謂天授,縱使你相信那些,但一切都是——」
話到這裡,又被強行封口,想必這就是秘境所能允許我透露的極致。
但沒關係,我可以旁敲側擊舟微漪發現真相,於是沉吟後道,「你先不必先急著否認。」
我準備循循善誘,引導舟微漪接受、探索我所知道的事,才能讓他配合我進行下一步。卻只見舟微漪怔怔看著我:「所以,你不想殺我?」
我:「……」
應該關注的是我後面所說的話吧?
「為何不殺我。」舟微漪的神色看上去有幾分無措,他甚至微微混亂起來,那雙銀眸望過來,黯淡當中,又可見一絲希冀,「你對我也有幾分情意嗎?」
我:「。」
我幾乎有幾分氣急,有點又無言又好笑的心態。
宋星苒忽然間震驚開口:「不是,你這人怎麼能這麼自信?」
他說:「就不能是阿……舟多慈比較身具慈悲之心,對你這種惡人也心軟,不願意親自下手嗎?而且你多難殺,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啊?」
我:「……」
舟微漪:「……」
舟微漪那落寞又希冀的面容,好似微有些扭曲。但只是一縱即逝,又恢復了原來的神色,依舊那般柔情地望著我。
我裝作已經遺忘了舟微漪先前問我的話,心平氣和地回:「事已至此。」
「舟微漪,就當——」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是有幾分羞恥的,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就當為了我,你細想一下。你的仇恨、厭惡、痛恨,想要趕盡殺絕、不容詆毀的決心。你認為是君王應盡之職,但它真的——」
又被秘境限制了。
我的聲音被吞沒,但我想舟微漪應該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
但它真的,是你所想。而非由「它人」所授嗎?
我不能告訴舟微漪這裡是秘境,但可以通過這樣的言語讓他自己先行懷疑。
一開始的思路沒有錯,舟微漪的確是這場秘境歷練的關鍵人物,但除去殺他破局之外,還有更加簡單粗暴的方法。
我大可以不按照歷練所規劃的任務限制去走,而是直接打破它——就像是在這之前,容初弦所做的那樣。
只是與簡單的以力破之不同,這次秘境的延伸點是舟微漪,一切矛盾對抗由他而生。
而我慢慢被秘境同化,竟也忽視了舟微漪對於修士的態度,就是最異常的一點。而他有修真者之能,卻毫不懷疑自己也是修真者中一員,也同樣是異樣之一。
既然並非他本人所思所想,愈強烈遵循,也愈能在打破之後意識到——
一切皆虛幻而已。
是「祂」在操縱。
當強烈對抗的一方不存在,歷練也無法繼續推進下去了。
只是這最開始的一點懷疑誕生,也是最為艱難的地方。不會有人突發奇想,自己現在的所有思考,是被操縱後的後果。
除非我成為那個支點。舟微漪絕對信任我——甚至願意違背「祂」所過於強烈、無可轉圜施加的一切。
這就是第一個矛盾排斥了。隨後才是打破、重構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