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靈劍,向法陣內走去,身上滴血未沾,劍身依舊雪亮。很難從形貌特徵當中,察覺我曾經做過什麼凶戾之事。
諸多視線皆落在我身上。
我倒是也很自若,一是我已經很習慣被人所矚目了。二是畢竟經過剛才一程——要是他們當真波瀾不驚,那才是見鬼。
不渡原本就站在不遠處,立時上前迎接我。他的視線從我身上掃過,像是確認過我身上沒有暗傷一般,方才開口,「你救了那些人,便沾染上他們的因果了。」
因果這種事其實十分玄妙。
不只是誤殺了凡人,可能會沾染上因果。我今日救下這些人,若是日後他們當中,出了什麼驚天毀地的惡人,他們所結成的「惡果」氣運,也有一定的可能會回報到我的身上。
當然,要是出了什麼難得的聖人,他們所獲的氣運也會反哺於我——不過大多數情況下,凡人其實很難做出什麼牽連因果的事來。只不過為求萬全,修士也不可過多摻於凡人之事,避免影響自身氣運。
這基本也是仙門常識的第一課。
即便門派不教,家中也會有相關的教誨。
我見著不渡那般正色,不知為何感受到了輕微的心虛之感,好像正被師長教訓一般。略微沉默了片刻,才有幾分嘴硬,「……知道了。」
「只這一次又沒關係。」我道,「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我面前——」
也渡此時的神色,其實非常冷淡。眉眼神情當中,甚至有些許的不解……生老病死是凡人註定將面對的事,即便是修士也不免有身死道消之時。
命數而已。
他活了太久,已經見慣這種事,心緒也不會生出一分波動了,所以更不明白,小徒弟為何會那麼在意。
「你太心軟了,舟小公子。」也渡說,「不論何時,都不應該妨礙到你自己——哪怕只有一點可能性。」
果然,不渡也是個擅長說教的古板人。
我捂住耳朵,看向他,面無表情道,「知道了。」
也渡:「……」
……叛逆。
但是……算了,挺可愛的。
也渡偷偷給小徒弟記了一筆帳,又劃掉。
「我只是覺得他們……很想活著而已。」明明不渡已經不說話,顯然默認我所行之事,我卻偏偏還不服氣,又小聲和他爭論,「他們這麼想活,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又怎麼了?」
——當初我不想活的時候,也有不知道是人、是鬼、是仙,還是什麼詭秘莫測的存在,給了我一次機會。
於是我活下來了,又萬分珍惜自己的性命。
大概也只有真正死過的人,才會對於死亡如此敬畏。而我也在剛才那短暫瞬間,察覺到從他們身上爆發出來的強烈對於「生」的渴望——至少比我當初自戕之時,要可敬多了。
在意識到這點後,又是在極危急的情形下,顯然也容不得我多想,便已經踏劍而出了。
至於後面那幾波出手,完全是手沒閒住,附贈的。
反正事情已經做下了,難道還能回溯時空,再反悔不成?
思及此,我又很理直氣壯起來。順便偷偷瞪了不渡一眼,警告他——
「你回去,不准和舟微漪說這件事。」我以威脅的語氣道,「聽到沒?」
也渡:「……」
也渡陷入了沉思當中。
他實則也沒想到過,還可以向舟微漪告狀這件事。心緒非常複雜地看了小徒弟一眼,「……嗯。」
「那說定了。」
我一錘定音。又補充,「這是誓言。不遵守誓言的話你要被天雷劈的。」
也渡:「嗯。」
他一邊應著,一邊想自己能被天雷劈幾下。
一般的天雷好像也劈不死他。
在短短几句交談過程中,我們已經回到了村莊的陣法範圍之內。
年輕的首領,帶著灼熱目光,從瞭望台上一躍而下,迎了上來。因為心緒的起伏過大,還略微有些許喘息,胸膛起伏不定。
他喉結微微滾動,似乎是不知怎麼開口才好,幾度張嘴都有幾分結舌。好半晌才開口,從那舌尖當中滾出兩個字來,「前輩。」
他原本是管我喊「小公子」的——大概也是從不渡那裡聽來的,就跟著他喊了,這會卻是莫名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