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在這一瞬間變得很遲鈍。
我的面容蒼白,如有霜雪覆蓋,神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幾乎是本能地,我低聲喃喃道,「不渡怎麼會是……」
只是到這裡,我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果然是燈下黑。
只是以前疑慮的問題,在被驟然點破之後,也一下迎刃而解了。
怪不得我前世從未聽過「不渡」這麼個存在。怪不得不渡展現的如此經歷淵博,修為又深不可測。
他是修真界中難見的鬼才,一步一步從凡人修煉至渡劫、境界回落後也不曾落魄半分的仙君。怎麼會不「淵博」,不「深不可測」?
甚至他和舟微漪的關係都是擺在明面上的。舟微漪此人雖然在修真界中人緣極好,但是至交好友並不算多,我還在想我為何從不知曉舟微漪認識這麼一個人物,原來答案就擺在眼前……他就是舟微漪的師尊。
我前世就知道的也渡仙君。
連名字都沒怎麼變,不渡、也渡——一字之差,改都改的不那麼走心,我為什麼沒想到?
若說一開始,我是對也渡的憤恨。恨他為何隱瞞身份,欺騙於我。難道看我與他交心的模樣,看我不知情接近他,想要和他稱友的模樣,覺得可笑、可以玩弄麼?現在,就全然是對自己如此愚蠢的惱怒了。
明明也渡的破綻極多,我卻偏偏一個也沒看進眼裡。
甚至裴解意都提醒過我……我還覺得,那是他自己的秘密,不必深究。若不是舟微漪意外透露了他的身份,我不知還要被蒙蔽著多久。又要看我露出怎樣可笑的嘴臉來,才算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興致與玩笑的結束?
舟微漪的神色,也略微有些變化。他暗暗蹙眉,見到阿慈如此失神模樣,倒當真有幾分後悔了。
或許他不應當這麼直白地說出來。
「抱歉。」舟微漪略微抿了抿唇,他俯下.身來,神色有些關切,「阿慈,我或許……」
「你道什麼歉。」我倒是回過神來,那一雙眼清冽冽的,情緒很淡,「又不是你的錯。」
頓了頓,我又冷笑一聲,「自然,也不會是也渡仙君的錯。」
舟微漪:「……」
他覺得有人要倒霉了。
我道,「不過有一點,兄長倒是弄錯了。我與仙君的關係當然算不上融洽,只是我很『敬重』他而已。」
我將「敬重」兩字咬的極重。
臉上的神色,實在不像是如我所說一般的仰慕,倒像是恨不得啖其血肉似的、惡狠狠地咬住了牙。
舟微漪的目光,從那殷紅的唇瓣中暴露出的瑩潤牙齒上掠過了瞬間,有幾分口乾舌燥。
隨後,他自然是走上了明哲保身、最為安全的那條道路,十分關切地看著阿慈,溫和地道,「我的確是弄錯了。不過在我看來,阿慈和師尊間,似乎有什麼誤會。」
舟微漪越是這麼說,我的怒火便燃得越熾熱起來。
這其中的「誤會」,我又恥於向他人述說,以免人人都知曉我被這樣作弄。於是一連牽連了舟微漪,也不多說,一滾便鑽進了被褥當中。
「我要睡了。」
我的聲音沉悶地透了出來,開始趕客,「舟微漪,你走吧。」
舟微漪露出略微低落的神情,他輕微一嘆氣,自然也拗不過我。
「早些休息,阿慈。」
「明日——」
在舟微漪十分細心地帶上門的時候,我又想起了他方才和我說過的話,十分冷硬地道,「我便不去送也渡仙君了。」
雖說對方也不一定會在乎,但我還是十分自作多情地補充,「我明日病了。」
舟微漪:「……」
舟微漪這會是真無奈,又捨不得說什麼重話,只道,「不要胡說。」
我閉著眼,不答話。
舟微漪走之後,又被一室的靜謐占據。我蜷縮在被褥當中,其實沒搞懂,我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吃驚應該是第一位的。畢竟「不渡」雖然寡言,性情也冷淡,但我相處下來,明明覺得他是很外冷內熱的人,比也渡仙君那個人模狗樣的東西好相處多了,這兩個居然是同一個人,當然讓人吃驚。
畢竟就算是再低俗離奇的話本,應該也不敢編造也渡仙君隱姓埋名,大費周章去救一個普通修士的故事。
不知覺間,我似乎嘆了下氣。
其實也渡隱藏身份,又於我何干,他愛在出門的時候用化身行走,我難道能管他?
我本不該這麼憤怒,再怎麼樣,他也是將我從妖淵當中救出來的人,我該承情。
這樣更像是惱羞成怒了。
畢竟我這會閉著眼,還是會不甘心地想,為什麼他是也渡仙君。
……為什麼偏偏是也渡。
我知曉將前世之事遷怒到今世不合常理,但我本就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君子。哪怕我很清楚,那位高高在上的也渡仙君沒做錯什麼,他只是單純的看不上我這名根骨拙劣,又非要厚著臉皮蹭上來的弟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