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現在是在舟家,我從小病到大,舟家所聘的醫師對我的病情再熟悉不過,熱症而已,可以說手到擒來。立即便以術法傳音,搖動我房中的靈器,遣人來為我醫治。
做完這一切後,我又睏倦地睡了過去。
……也說不定是昏過去的。
再醒來時,醫師倒是已經到了,一應藥劑也熬好了,晾在一旁等我來喝。
熱氣氤氳的藥香傳入我帳中,我還不甚清醒,下意識去聞那湯藥當中用了幾劑我知道的靈藥。
倒是都數的出來。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修長手指鑽入我的指縫之間,十指交纏著,倒是顯得很親密的模樣。我也一下便意識到了來人是誰,畢竟這手指的輪廓和長度我都還挺熟悉的,摸不出來才是怪談。
倦怠地睜開眼,看見的便是舟微漪微微俯身,銀髮都垂落在我身上的模樣。
我:「!」
這動作看上去太像是在親吻,但實際上,舟微漪只是輕輕將額頭抵在我的額間,感受著熱意,神色很正經嚴肅。
「還有些燙。」
舟微漪不多時便退開了,隻眼底帶著些疼惜的無奈。見我醒過來,正好將藥也端過來。
「阿慈。」舟微漪輕輕嘆了聲,「身子骨還是弱。」
「醫師來看過了,要養一養。」他說著,藥已經端至我身邊,舟微漪垂著眼,靜靜望著我,「喝一些。」
苦澀藥味傳來。
「唔。」舟微漪看上去,倒不像是生氣了的模樣,依舊十分溫和。我卻不知為何,心底有些虛。一邊喝過了藥,咬下舟微漪遞過來的一顆蜜餞,借用茶水漱口,一邊為自己不是「體虛」而強詞奪理地辯解。
「是昨天被氣的。」
我懨懨道。
「……嗯。」舟微漪垂下了眼,將茶盞放到一邊,「是兄長的錯。」
我不喜歡舟微漪將事事歸咎自己的姿態,何況,我倒是慶幸舟微漪及時戳穿了也渡的身份,不然不知我還要被戲弄多久,正準備嚴肅糾正他這個想法的時候,便見舟微漪抬頭,那雙銀眸正注視著我,似有光芒瀲灩,舟微漪也很溫和地道,「既然如此,就讓師尊他,再也見不到阿慈好不好?」
我恍然產生一種錯覺,只要我說「是」,舟微漪好像真能去做什麼一樣……轉瞬又覺得這想法有些可笑,舟微漪這樣溫潤的君子,能對他師尊做什麼不成?
何況修為上也不好相較,舟微漪又不是會用什麼髒手段的人。
我這麼詫異著,嘴上倒是沒停,很漫不經心地道,「我本來就……」
「——舟多慈。」
門外傳來了一道沉穩冰冷的聲音。
很熟悉。
我一下噤聲,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受了什麼詛咒,怎麼剛要說也渡的壞話,他本人就來了。
相處了數日,我自然能聽出來,門外是也渡的聲音。
眉下意識地微微挑起了。
他還要來見我?舟微漪沒和他說慢走不送,我如今病著,就不送他了麼?
還是他不知曉,我已經看透他拙劣的把戲了。
舟微漪倒是往門外看了一眼,那神色有些說不出的莫測。
「阿慈。」他望向我,俯過身,低聲道,「你應當不想見師尊。」
舟微漪笑了一下,「我讓他先回吧。」
舟微漪的袖子,落在了我的手中。我輕輕拽了一下,讓舟微漪的動作半停下來,他銀色的眼中倒映出我的身影。
「不要。」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請他進來吧。」
要是「不渡」就此消失,回到登仙宗中,做他高高在上的也渡仙君,我倒不一定會尋他的麻煩,或者說也尋不了他的麻煩了。
難道我要處處抓著人,痛心疾首地斥責也渡居然負我,欺騙我?
但他居然還在舟家,演這齣拙劣把戲,我實在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人,到底這是在我家,我就算開罪他又如何,他還能把我殺了不成?
敢動手,我就敢把罪名扣在他的身上。
我極陰冷地一笑。
何況,舟微漪在旁邊。
還能幫我攔著。
我倒是很自信舟微漪會站在我這邊的,越想越覺得機不可失,沒有比這會更好得罪也渡的時候了,換了一處地方都沒有如此的地利人和。
只是我囂張當中,又有幾分謹慎,扯了一下舟微漪的衣袖,威脅他,「等會不要離我太遠,就待在我身邊。」
舟微漪原本神色隱隱冷硬,但看見阿慈這麼扯著他袖擺,又仰頭像是期盼地看著他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不免就先心軟起來了。
阿慈需要他。
阿慈讓他待在身邊。
不論是哪一個概念,都讓舟微漪無比地愉悅起來。
其實他也不敢了。不敢再在阿慈生病的時候離他遠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