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苒黑著臉,身子靠了過來,那長臂一伸,頓時便握住了我的手腕。
手中所持的玉盞微微一顫,倒滿的酒液晃動,差一點便溢了出來。
「阿慈,」宋星苒低聲說道,「你喝醉了——不能再喝。」
若是我此時神志清醒,早該意識到這會兒的宋星苒和先前受傷、魂魄不全以至心智缺失的他區別有多大了。可偏偏就如宋星苒所說,我的確是酒意上涌,哪怕不至於頭暈目眩、立時醉倒。反應卻也切切實實地,變得無比遲鈍起來。以至於這樣大的破綻賣到我面前,都恍若不覺。
我也並不覺得自己喝醉了,至多是覺得身上有些熱……連這身狐裘,都有些披不住了。只是還剩些本能的畏寒和克制,讓我沒解開它扔在一邊。
「你別胡說。」我看向宋星苒,此時他神色微肅,難得的正經,我卻不知怎麼,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說了要把你喝趴下……就是喝趴下,你不准耍賴。」
宋星苒:「……」誰在耍賴?
沒等宋星苒的態度更加強硬一點,我到底沒忍住,懶洋洋地沖他笑了一下。
唇角當中藏著的笑意,比玉露酒當中的沁甜意味更甚。一下便讓宋星苒心跳失序,身上好似哪裡輕微地麻了一下,被那股甜一直撞進了心間。一瞬間,連半點重話都說不出來,更別說極其強硬地阻攔舟小公子了,還不是由著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兵敗如山倒。
「來。」我卻非常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時刻警惕著宋星苒採取我先前的策略,用少喝、慢喝來贏過比拼。於是將手中的酒杯慢騰騰地晃了一下,催促他,「你也要喝。」
宋星苒鬼使神差地,微微俯過了身,就著小公子的手,啜飲了一口清甜的酒液。
他酒量其實很好。以往上百壇的烈酒都是當水那么喝的。這會卻當真覺得眼前有些頭暈目眩——
他也、他也有幾分喝醉了,才會做出這般的舉動。
我略微愣怔地看著宋星苒的動作,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但宋星苒也的確很聽話,好像沒什麼不對。
要換成平時,我定然要惱怒一下。旁人用了我的酒杯……這手上的杯子我就算不摔了,也要將它扔到天涯海角處。
這會卻是沒這意識,慢吞吞地收回了手,心道這人怎麼還搶我的喝,便沒別的不滿了。見到其中還有半杯酒液,殷紅的唇便觸碰到了杯壁之上,一飲而盡。
身旁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宋星苒莫名其妙地對著草地上揮了一拳。
我:「?」
宋星苒似乎是酒意上頭,臉被熏紅了。準確來說,是整個人簡直都要紅透了。
我看著他,下意識地笑了一下,十分得意。
「看來我要贏了。」
我輕聲說。
正在此時,在浣珠節當日,由各個仙門牽頭特製的靈焰、也是在今夜最大的一場焰火拉開了序幕。
縱使隔著很遠,也能聽見一聲聲沉悶的轟響聲。有些嘈雜擾人,但隨之,一注像是光箭般的烈焰向天空中射去,如同后羿射日之箭,帶著某種開天闢地的氣勢,一下將夜幕割開,照的亮如白晝。
巨大的焰火在那一瞬間炸開,我也被聲音吸引著,偏過頭去看。那焰火在空中綻放出一朵朵花火,垂落下來的、像是流星般的尾端,又再一次綻放出無數的小花火,分支出無數叢,從各個方位射出,一下便霸占了整個夜空。
我和宋星苒身處高地,視野又十分平坦開闊,那些焰火落下來,簡直近的像是觸手可及般。
即便是修真者擁有真正的開天闢地之能,這靈焰多用幾種法子也能制的出來,但在這般的盛景之下,竟也生出一分震撼心緒的動容來。
我仰著頭,看的十分專心,酒也不記得喝了。在那些烈焰的異色照耀之下,膚色襯得瑩白,整個人也像被鍍上了奇異的光暈——
宋星苒也同樣的,無論如何都移不開眼睛。只是相比起陪他度過了漫長的歲歲年年的浣珠節煙花,他現在所注視的,卻只有身旁的舟小公子。
宋星苒從未單獨的、如此靜謐地,和阿慈待在一起過。
這一幕美好的甚至像是某種能要命的甘美幻覺,將他拖溺在巨大的美夢當中。然而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飴地想要沉浸下去。
小公子忽然間轉過頭來,不看那焰火了。
漂亮的黑色眼眸當中,倒映出他的身影來。
「你在看什麼?」我開口問。
見宋星苒不語,又更精確地逼問著他,「一直盯著我幹什麼?焰火在天上。」
宋星苒略微結巴了一下說,驢頭不對馬嘴地回答,「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