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決定看起來並不英明,甚至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雖然在此時的西淵當中,不論身處何地都算不上絕對的安全。可貿貿然離開也渡仙君所布置下的強大的陣法,怎麼看都是一件有害無利的事。
但我此時莫名的堅持,黑色眼眸很認真地盯著眼前的人。他看上去有幾分呆怔,傻傻與我對視,我正在認真地思考著要編出來的理由……怎麼想,那些編造出來的緣由都顯得過於匱乏蒼白了,很難取信於人,我又不能坦白了說是因為我在突發奇想——
幾息後,對方的眼睛忽然快速地眨動了幾下,紅著臉低下了頭,聲如蚊蚋一般地含糊地回應了一聲。隨後一邊傻愣愣地往後退,一邊表示,他會將我的決定傳下去的。
我:「?」
這其中似乎省略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環節,比如說對我發出質疑,詢問我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又是否能保證,我所找到的新的駐紮地,會比現在所處的地方更具有價值——總之對方看起來和夢遊似的離開了,在撞到了放置明珠的燈盞之後又繼續若無其事地僵硬地繼續往後退,全程人似乎都沒記起來自己遺漏了什麼。
「……」算了。
我想。
總之會有人代替他來詢問我的,我還是趁這個空閒再編造一下理由——但直到大軍真正的啟動撤離之前,這個遺漏的環節都沒被補上。
我短暫地思索了一下:「……」
看得出來,其實有不少修士都懷揣著困惑,因為的確沒有一個非常強有力的理由解釋,為何要突然改變駐紮地。但是他們一邊疑惑一邊行動著,以至於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軍已經遷出了由也渡陣法保護的範圍,順便遠離了那片詭異的血海。
——幾乎沒有人想起,萬一也渡仙君回來了,面對一片空曠的空地是否會產生疑惑的問題。哦,或許有人想起來了,但那誰在乎?他們現在的最高統領已經換人不是麼。
當然,我在最後離開的時候還是想起了這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在陣法上留了記號,提前告知我們的去向。
希望也渡能發現。
我面無表情地祝願了他一下。
並且在這一過程中,倉促地決定了下一個行進的地點。在原本深入西淵的過程中,出於效率考慮,我們有意避開了某些地點。而這會我們要前往的,是離西淵最近的、由修真者和凡人共同構成的術法大城。
以往用飛行法器能快速抵達的地方,此時在魔氣的限制之下,路程變得相對漫長起來。
但總體來說,日夜行進,效率頗高。
如今的西淵內部已經沒有了明顯的日月交替的天象。白日不見金烏,蒼穹淡灰逼仄。在夜裡倒是能見到「月亮」,只是那黯淡的灰光似乎也不甚明顯,與白天沒什麼差別。
然而在今夜裡似乎格外不同,那一輪明月高懸於天空,恍然間讓人產生了一種奇異靜謐的錯覺,好像回到了以往天下太平的盛世。
如果不是身邊如影隨形的濃郁魔氣,在不斷地擠壓消耗著他們的靈力的話,修士們簡直要忘記自己在什麼危險的領域了。
月光一片雪白,打在地上,落了一層瑩潔糖霜。
修真者們實在是很久沒能碰上這樣好的天相,在這樣的美景中,連腳步都更顯得輕快了一些。
我同樣沉默寡言地指路,時不時,有些分心地仰頭看一眼月色。
……好大的月亮。
我不知在心裡感慨過多少次。
很亮、很亮,大的簡直像是月亮在緩慢地落下。
只不過是月色明亮了些,又不是什麼危險預兆,我實在是無需將其放在心上。如此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簡直杞人憂天,是庸人自擾——我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意識到奇怪的地方在哪裡了。
明明與往日不同,天象有異,我有疑慮,是再正常不過的念頭。我卻偏偏有些愜意安穩得過頭——甚至在不斷告誡自己,這沒什麼值得奇怪的。不斷將其常態化,好像容不得一分疑議。
這樣的正常本身,就是一種奇怪的反常。
我此刻心裡的念頭,究竟是我所想的,還是「它」告訴我的?
「——你到底是什麼?」我驟然轉過身,望向月亮。
「總不是月亮。」我冷笑了一聲。
意識到這一點後,眾人腦海中蒙昧驟清,「言語」中所具有的真元法力,能驟然喊破對方的法相。
不是月亮。
我看見天空中不斷逼近的巨大的圓月,忽然間變成了一隻鮮紅的、滴溜溜轉動著,緊緊注視著我們的巨大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