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弦望了過去,「斬首者,立首功。」
舟天陽倒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成為修真界的頭號大敵。他只是陰沉沉地盯著容初弦,心道容家小子雖然沒和那幾個一樣和狗似的黏上去,但看他這表情,卻也和舟多慈關係極好,絕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怎麼會這樣。
不該如此。
某種超過掌控後的虛無感實在令他煩躁。那雙血眸當中有什麼涌動起來。他並不在意那些大魔被殺,反正與他而言只是有用一些的耗材,只要想要還能製作出成片上萬的。他只是在意,為什麼這些人……
「阿慈。」舟天陽在此時便又開口,臉上神色有些古怪莫測,「不要再鬧脾氣了,離開他們,和我回去罷。」
那種濕冷感又同附骨之疽般黏了上來,我下意識蹙了蹙眉,有些反胃,也不懂舟天陽為何還在此時惺惺作態。
只是對上他那雙陰氣森森的眼眸時便立即清醒過來。
……舟天陽還是不死心。
他從來不是給我退路,只是提醒其他人我的來歷出身,分化兩心罷了。
就如此時舟天陽看似面容慈祥,語氣寬容,但句句都是將我推入深淵的錐心之言:「天底下哪裡有會怪孩子的父親呢?不論你做什麼事,都是一時被那些修士所迷罷了,父親永遠不會怪你。我們血脈相連,自是該同心協力,由你繼承我未來衣缽。」
他笑吟吟地說:「我知道你想……以身涉險。可是父親實在不捨得啊,若那些修士衝撞了你了怎麼辦?不要擔這麼大風險了。」
舟天陽又遞給始終隱沒在他身後的夫人一個目光。
舟夫人從躲在他身後開始,就一慣安靜,像是成了由他所支配的影子一般。此時接到授意,倒也站了出來,神色平靜,好像什麼都不大在意般地勸說起來。
「阿慈,跟母親回家罷。」
回家。
好諷刺的詞。我有點茫然,但面上卻沉如水似的寂靜,很平靜地想,我哪裡還有家。
不管是也渡,還是舟微漪、宋星苒,和容初弦,他們的態度都已極是出乎我所料了。即便知曉如今西淵之難乃至修真界劫難,都由舟天陽他們一手造成,卻也未曾因此遷怒我。
從中可窺見那一絲……一絲的真心。
真心難得,我已十分感激,更十分珍惜。
但正因為珍惜,才更清楚我不能消耗這一點情誼,置他人於不義之地,讓他們為我所受非議,我不能……再和他們一起離開了。
舟天陽將我架在修真界的對立面炙烤,哪怕我心知我不曾與其為伍,但這本來就無以為證據,難道要我一個「魔王之子」混跡在修真界正道當中?
又何況舟天陽言語當中不乏暗示,我即便明面上與他切割,也不過是為了「以身涉險」做不軌之事。我要回歸,只怕那些修士要日夜不得安眠,提防我與舟天陽裡應外合,假意投誠後發動襲擊。
這些顧慮為人之常情,我連對其心生責怪都顯得毫無理由。
疑心種子已經種下,我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看我,但也總該為那些付出些許真心人,考慮下他們的清白。
只這一息之間,我想過許多,也做好決議。
抬頭望向舟天陽的面容的時候,我面色冰冷,目光也冷得如雪化冰,像是極其不屑一般嗤笑一聲,對他道:「滾。」
只我並不知曉,此時的我面容蒼白,肩膀、連著手指,都在抑制不住地輕輕顫動著,神色再冷冽,也在這種生理性展現的時刻露了怯,格外羸弱。
旁觀的幾人只覺得心都要被絞碎了。舟微漪緊扣的手始終不曾鬆開,他靠過來,似乎是想輕輕抱一下我,又或者只是肢體短暫地觸碰一下,被我警覺地、下意識地避開了。
我說:「不要。」
被這麼多人看著,舟微漪因先前是舟家養子,本身立場便不大「清白」了,他還要和我再牽牽扯扯,像什麼樣子?
舟微漪的眼瞳好像微微顫動了一下,手指仿佛被燙到一般下意識地蜷縮著。
身體在本能地渴求著接近,但事實上,舟微漪在此時收回了手,強行用理智壓制下了動作。臉上浮現出溫溫柔柔的笑容,很溫和地道:「好。」
也渡本來就不怎麼會說話,見舟微漪碰壁,換在以往他該是高興一點的。現在卻只剩難言的焦躁,不耐地想,舟微漪怎麼到關鍵時刻就沒用了?
宋星苒收起在阿慈面前不大正經的表情,肅容時顯得格外嚴峻,他輕聲喊了一聲「阿慈」,見到那有些失神、又對萬物都生出防備的神情,怕驚擾他一點,含含糊糊將要說的話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