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秉正溫熱乾燥的手蹭著,方正卻不想在方秉正做這種事情,他剛有的感覺突然消失殆盡,他從未想過人類的原始本能會讓他如此困窘。
他故意忍著,屏著呼吸,所以心率一直在攀升,他現在的身體受不了這樣快速搏動的心跳,眼前有團團黑霧,後背當即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方秉正沒什麼反應,他自己卻牙關咬緊,把悶哼壓在喉間,逐漸變成了單調的吞氣聲。
他的頭頸後仰著,憋悶感一點點上移到胸口,微鼓的腹部卻竭盡全力緊繃著,胸脯起伏緩慢而沉重,左右腿在床上忍耐地蹭著,顯然,他並不想讓方秉正幹這種事情。
方秉正見他哥不配合,故意提了自己的糗事:「小時候丟死人了,到最後不也是你幫我掩蓋過去了嗎?」
方正似乎在氧氣面罩里無奈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方秉正聽到了方正喉嚨壓抑的聲音,他哥的眉毛卻一直緊皺著,呼吸有些急促,膝蓋蜷曲著向外側翻著,腳踝外側顫抖著摩擦著床單。
方秉正輕聲說:「哥,昨天……你也是為了我強撐著出院,沒有我,你身體也不會這樣虛弱,更不會差點兒……」他深吸一口氣,沒再說下去,轉而道,「慢慢養都會好的。」
後半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方正,還是安慰自己。
方秉正從小到大連給人端茶倒水都沒有過,所以方正心裡不太舒服,不僅僅是尷尬,還有一種自己身體為什麼這麼脆弱的無力。他也不知道和誰生氣,索性半闔著眼睛裝作無精打采的樣子。
方秉正換好了墊子,順便摸了摸方正腳心的溫度,摸起來熱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因為方正醒了還是熱水袋管用了。他指腹蹭過方正的腳底時,還是讓方正下意識蜷了蜷腳趾——這個細微的反應讓方秉正鬆了口氣。
他還要給方正塗藥膏,醫生囑咐避開電極,避免脫落。方秉正洗好手、消了毒,他邊解釋醫生要求塗藥膏邊解開了病號服的扣子,近距離看到方正胸口痕跡的時候,方秉正心臟好像被誰捏了一下,指尖懸在上方卻遲遲不敢落下,他輕聲問:「疼嗎?」
方正自己看不到,但他猜測青青紫紫的不會太好看,現在自己又瘦,應該是難看死了,他之前住院也沒聽說醫生主動要求患者塗藥膏的,他假裝沒聽見,方正搓熱的手都不敢整個放上去,用指肚一點點塗著。
青青紫紫的地方因為腫脹儼然比瘦削脆弱的肋骨高上一截,邊緣泛著不自然的紫紅色,是皮膚下淤積了未散的血,摸上去冰涼濕黏,如果不是方正還在艱難地喘息,都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方秉正悄悄碰了碰方正那兩點附近,方正「嘶」了一聲,睜開眼,看了看方秉正。
但方秉正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方正也就當做個意外。方秉正也不敢太拖沓,怕方正太涼。
塗完藥膏,方秉正坐在一旁,看他哥側著臉不想看他,指尖蜷在掌心裡,也不想讓他碰,他說道:「休息一會兒吧,我把護工叫進來。」
方正握住方秉正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哥?」方秉正又坐了回來,伸出另一隻手給方正暖著手,他以為方正還在變扭,就解釋道:「醫生和護工都說了,第一次就是會折騰一些。」
方正皺了皺眉:「髒。」
「我怎麼可能嫌你髒,」方秉正說,「你是我哥。」他在心裡想,當然希望你不僅僅是我哥。
方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方秉正,他總下意識把方秉正當成小孩兒,所以以方文的話講,有些時候寵得無法無天了,但現在,從H國當練習生到回國出道,再到成為演員…今天又心無芥蒂地照顧自己,他看著方秉正有點腫的眼睛,一陣怔然。
哪怕自己哪一天出事,方秉正應該也可以活得很好,他人善良,向來與人交好,不缺想幫助他的人。
方正沒再說這件事,柔聲說:「回去休息一會兒,」他哄著方秉正,「我這不是醒了嗎?」
「休想,」方秉正說,「我回家也…睡不好。」他低頭,卻先紅了眼圈,下意識抓著方正的胳膊。他昨天凌晨回家的時候看著偌大的別墅里掛著的那兩張黑白照片讓他有一種不切實際的虛幻感,好像一切和夢一樣,可夢醒了,他爸媽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