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旁邊桌子,順了半壺殘酒來。
小尤氏偶然一瞥,見她支頤懶懶坐著,雪腮泛紅,星眼微餳,一副不勝酒力的羸弱之態,情知她是醉了,便過去勸了一二句:「冷酒吃多了,胃要疼的,若實在想喝,不如叫奴婢們燙上一壺來。」
婉瑛醉了,眼前的人也認不清,恍惚中,以為看見了姨娘,微微笑著,口齒不清道:「多謝,多謝……阿娘,我不喝多了,就,就再喝一杯……」
酒酣耳熱之際,似聽到有人低嘆一聲,隨即手背覆上一層溫暖。
但那暖意轉瞬而逝。
宴席尚未散場,婉瑛不知怎麼摸出門去,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主樓。
外面細雪如絮,迎面一陣冷風撲過來,倒讓她酒意醒了幾分。灌了一肚子冷酒,她卻只覺得燥熱,臉頰滾燙,風吹著倒挺怡人。
順著這風往外走,不知走了有多遠,她稀里糊塗闖入一片梅林,迷失了方向,總覺得左看是樹,右看也是樹,怎麼也繞不出去了。
婉瑛累極,也倦極,索性席地而坐,靠著一株梅樹閉目歇息。
歇著歇著,兩行清淚緩緩淌下,她掩面哭泣起來,先是咬著下唇,小聲嗚咽,偶爾有幾聲壓抑的哭腔,從唇齒間蹦出來,緊接著,哭聲漸漸變大,最後成了旁若無人的大哭。
這一片梅林遠離宴廳,絲竹管弦之聲逐漸不聞,除了穿林而過的風雪呼嘯之聲,便是婉瑛悲傷的哭聲,仿佛天地間只余她一人。
可以說,是另一種寂靜。
哭聲中,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哭什麼?」
婉瑛愕然回頭,只見黑漆漆的夜色里,一人身披大氅,袖手而立,靜靜垂目看著她。
其時細雪紛紛,千萬朵紅梅競相綻放,於枝頭凌霜傲雪。他佇立在雪中,不聲不語,宛若梅林間生出的幽靈。
「你是誰?」
那人不答反問:「你有什麼委屈,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告訴你,便有用嗎?」婉瑛自嘲地翹起唇角,「你又不是神仙。」
似聽到極輕的一聲笑。
「說來聽聽。」
興許是醉了,興許是眼前這人氣質冷清,姿容出塵飄逸,垂眸看著她時,很有些仙家的悲憫。平日無法向任何人訴說的話,婉瑛卻喃喃地向他傾吐了起來。
「婉琉,有身孕了……」
「婉琉是誰?」他出言打斷。
「妹妹……她要嫁人……」
「嫁給誰?」
「夫君……」
林間有一瞬間的安靜。
「……夫君的兄長。」婉瑛口齒含糊地續上後面的話。
男人似無語了半晌,再開口時,嗓音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