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長久地沒有出聲,只是那樣凝視著她,半晌,他苦笑一聲:「你如今對著我,只有這些話可說麼?」
「陛下……」
「朝陽。」
他打斷她,伸指摸了摸孩子的下巴,滿眼都是慈愛。
「她叫朝陽,這是朕想出來的名字。」
婉瑛一怔,垂眼陷入沉默。
姬珩回憶道:「你生她的那天,比預產期提前發動了半個多月,太醫說是早產,有幾分兇險。朕向來知道這些混帳東西喜歡誇大其詞,將情形往嚴重了去說,這樣若是平安順產,他們便有功,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也可脫罪。朕明明知道,可聽著你在裡面傳出來的慘叫,朕還是怕了,朕在心底求遍諸天神佛,求他們保佑我的小九平安,哪怕是分走朕的壽命,哪怕是讓朕即刻就死了,朕也願意。」
說到這裡,他微笑起來。
「接著,神跡便出現了。朕聽見『哇』的一聲啼哭,真響亮啊,一下就把朕的魂兒給喚回來了。那時正是黎明破曉,曙光乍現,照得整間屋子金燦燦的。他們將孩子交到朕的手里,朕想,這孩子就像外面初升的太陽。『朝陽』,這個名字再適合她不過,朕盼望她日後的人生,就如朝陽一般燦爛,生機無限。」
他低頭親吻了一下孩子的額頭,然後將孩子輕輕放置在婉瑛的旁邊。
「小九,你恨朕,朕不怪你,這是朕應得的下場。可孩子是無辜的,她是你十月懷胎,辛辛苦苦誕下的女兒,她與你血脈相融,是你的骨中骨,血中血。你看一看她,長得多像你呢,日後長大了,一定會很漂亮的。」
可婉瑛只是怔怔坐著,無動於衷。
他也並不強求,從床沿默默起身,轉身離去前,留下最後一句話。
「蕭紹榮犯上作亂,罪無可赦,朕只能答應你,儘量不事株連。」
他走了,留下了沉睡的女兒。
婉瑛呆坐了良久,終究是忍不住,目光往旁偏移,落在裹在襁褓里的孩子身上。
今日是她的百日宴,她穿著喜慶的紅綾襖兒,包被也是紅色的,越發襯得膚色紅潤,眉眼烏黑。
記得她剛生下來的時候,小得真是可憐,皮膚皺巴巴的,像只小耗子,如今卻都長開了,養得白白嫩嫩的,頭頂胎髮被剃了,小帽下露出趣青兒的鬢角,不知夢到了什麼,小嘴時不時地砸吧著,可愛得緊,無論再如何冷血無情的人見了,都得為她軟了心腸。
婉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想要摸一摸她的臉蛋,可指尖剛觸碰到那綿軟的臉頰,她就像被刺到一樣,顫抖著縮回手,腦海里回想起諸多令她難過的往事。
孩子無罪,可她卻做不到公正無私地去愛她,孩子的眉眼是很像她,可鼻子嘴唇卻像極了皇帝,尤其是那張淡色薄唇,幾乎與他一個模子刻出來。從今往後,只要見到她,她就會想起皇帝,想起他的欺騙,他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