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曾因為外婆去世時,家裡沒湊夠手術費,而後悔了一輩子。
王氏一怔,抬眼看她,見她神色平靜,語氣溫和,不像是故意試探,也不像是刻意討好。她下意識地接過荷包,入手便知其分量不輕。她微微一捏,心中估算,這少說也有五十兩銀子。
「白芷,你……」王氏的聲音略微發顫,她在李家過了大半輩子,早已明白女子在夫家即便掌著中饋,手中也未必能真有多少可隨意支配的銀兩。更何況,像五十兩這樣的大數目。
她不是沒想過給娘家接濟些,可李家說到底只是藥鋪世家,雖算富庶,卻並非真正的世家豪族。她的嫁妝多來,也大都填補了李家這二房的用度,如今能給娘家送去的,少之又少。
可眼下,這個嫁進來不過數月的小婦人,卻二話不說就拿出五十兩銀子,讓她帶回娘家。
她一時不知道是感動,還是心酸。
王氏沉默片刻,方才低聲問道:「白芷,劉記真能給你這麼多銀子?」
任白芷聽了,卻只是淡淡一笑,「我給他們賺的更多。」
她說得輕巧,可王氏卻不敢當真,劉記就算再給她高月例,也不可能短短一個月就存下這等數目,心下有了猜想,她或許還動用了自己的嫁妝。
王氏的喉頭微微發澀。她撫著荷包的布料,指腹來回摩挲,最終低聲嘆道:「你還年輕,不該如此。」
任白芷聞言,卻只是笑了笑,目光坦然地看著王氏,「太太,這話說來倒是奇怪了。一個女子嫁入夫家,該當孝敬公婆、照顧夫婿、打點中饋、主持家務,這些道理,我都懂。可若連自己想給娘家送些銀子,都要反覆權衡思慮,那這輩子,是不是便白活了?」
王氏怔住,望著她那雙澄澈的眼睛,心中猛然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是啊,她這一生,為夫家操持一切,精打細算,思慮周全,生怕自己有半點逾矩。可到了最後,她的嫁妝還是落入公中的帳冊,連想給娘家送些銀錢,都要瞻前顧後。
可如今,自己過門不到一年的兒媳,卻毫無顧慮地將五十兩銀子塞到她手裡,讓她送回去。
她鼻頭微微發酸,低下頭掩飾眼中的濕意,半晌,才輕輕地點頭,「是該如此。」
這句話,不止是對任白芷說的,更像是對她自己。
第62章 合約欺詐
任白芷與劉記金銀鋪合作的交易所生意, 本算得上順風順水。
初時,行情平平,新開戶的客戶寥寥無幾, 每月交易量不過一千貫上下,劉記按規收取百分之五的手續費,算下來,每月不過多添五十貫的進帳。而其中, 依照合約,她僅能分得十五貫。
可任白芷素來不急。
她等著, 等著第一批開戶之人嘗到甜頭,靠著買賣交引金銀小賺一筆,便紛紛化作了最好的活招牌,逢人便道開戶之利,替劉記白白做了宣傳。
消息傳開,勢如燎原。
十二月時, 交易量已翻了數倍,單月直逼五千貫, 依合約之約, 她應得分成五十貫有餘。任白芷望著帳冊,心中暗喜——這回,終於可以坐享其成, 銀錢自來。
誰知,今日,也就是, 劉記結銀之日, 到她手中卻依舊只有三十貫月錢。
三十貫?
任白芷微微皺眉,雖未當場發作, 卻已起了疑心,遂親自登門去問何蘇文的母親,劉韻。
劉韻端著茶盞,神色淡然:「此鋪子並不在我名下,我不過是偶爾幫襯一二,真正掌事之人,乃是我二哥。」
茶煙裊裊,話語輕飄,任白芷心底卻倏然泛起不祥的預感。
她怕不是,被算計了。
果然,待她找到劉記真正的掌柜劉元紅,對方不慌不忙地翻開合約,語氣波瀾不驚:「此合約乃是你與劉韻單獨簽訂,所用印章亦是劉氏私章。既如此,你的分成,自當依照劉氏所得來算。」
言下之意,她所分的,不是金銀鋪的收益,而是劉韻作為小股東,每月從劉記分得的那區區一百貫,而她不過能從中取三成,便是三十貫,永遠都只是三十貫。
至此,她才恍然大悟,偌大的金銀鋪,背靠大理寺少卿的金銀鋪,竟然,也會與她玩這等合約欺詐。
任白芷捏緊了手中的帳冊,指尖微微泛白,心底的寒意卻比這冬日更深幾分。
自劉記金銀鋪那一日回來,任白芷徹夜難眠。
她反覆翻閱帳冊,推演自己可能忽略的每一條細節,然而事實擺在眼前,那張合約上的章,確實是劉韻的私章,所以自始至終都只算作劉韻個人的承諾,而非劉記金銀鋪的正式契約。
她確實吃了個悶虧,若無憑無據地去爭辯,恐怕只會被人勸句自認倒霉。
但任白芷偏偏就不信這個邪。
因為她清楚,商場如戰場,歷史教訓在眼前。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於是,她花了幾日時間,仔細研究宋朝的律法,終於找到了突破口。